云之意知道这很残忍,但是陌贞元肩负天下大任,斩妖除魔,匡扶正义,自然不能为一己私欲,为一个小妖任意而为,再一方面,云之意自然是更向着自己的师兄陌贞元的,陌贞元更强,更好,自然是众望所归。
云之意回避叶惊云苍白的脸,即便心中也有不忍,还是淡定开口:“惊云,这并非只你我之事。”
叶惊云情绪崩溃:“可她又有什么错?明明她还有第三条路的不是吗?师父可以放她离开,这样她就不用死了,师父修炼了那么多年,一定有别的办法可以渡劫飞升的对不对?为什么非得要她的命。”
云之意打断:“没有!没有别的办法,惊云,你冷静一点,她只是一只小妖,即便我们放过她,她迟早也会死在别的修仙门派手里。”
叶惊云失控:“那她就该死吗?上仙,你平心而论,她有做什么伤天害理非死不可的事吗?就因为她是妖?那我们,师父,与抢夺她性命的强盗有何区别!?”
云之意平复了一下心情,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出一句谴责叶惊云的话,毕竟他心知肚明,叶惊云说的是对的,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惊云,放下吧,有些事,恐怕是命中注定无法改变的。”
说完云之意拿着药准备离开,被叶惊云拦住去路,他受到的打击不小,眼神阴郁的盯着云之意手中的那一小瓶药:“这是什么?”
云之意不知如何开口,尴尬的把药往自己袖子里藏了藏:“没什么,普通的伤药。”
叶惊云不信:“若只是寻常伤药,上仙又为何要遮遮掩掩,何况你方才说准备要去无极殿的吧。”
云之意终于不再隐瞒,只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当着小辈的面,这种事很难开口,他摩挲了两下手背:“哦,没什么,就是……他们双修的时候没把握好分寸,这是恢复的药。”
叶惊云咬紧牙关,有什么能比亲耳听到自己的心上人与自己亲近之人同床共枕更能让人痛彻心扉?
云之意见叶惊云僵在原地,连忙逃也似的离开了,因为心虚,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他根本没有必要跟叶惊云交代自己要送的是什么药,不过,应该也不重要,随即摇摇头往无极殿而去。
既然知道了玉卿卿如今身处险境,叶惊云自然不能心安理得的坐的住,他想她了,这不难承认,可他又能怎么办?悖逆师门?去陌贞元手里将玉卿卿抢回来?简直无稽之谈,即便他根骨极佳视为三宗之中的天才,他一人之力也绝不可能是陌贞元的对手。
叶惊云只花了一刻钟便决定要违抗师命,叛出师门,以命相博救出玉卿卿,而这个时候,他居然唯一能找到,可以帮到自己,只有裴徊光。
他们视彼此为对手,但也互相心心相惜,你来我往,年复一年,你来我往的打来打去,他们是彼此最了解的人。
下定了决心,叶惊云便准备去寻裴徊光,没想到裴徊光竟先找上门来,连带着带进门的,还有浑身的戾气。
叶惊云还在讶然的看着他,裴徊光别扭的先开了口:“你师父不要脸!”
在太虚宗这么多年,维护师门和师父几乎是叶惊云下意识的想法,可他想到玉卿卿,却只是哑口无言的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裴徊光怀疑的审视叶惊云:“今儿怎么不说话了?往常不是见不得人说你们太虚宗一句不是吗?” 裴徊光思忖着渡步至叶惊云面前,隐隐有了猜测,继续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叶惊云回想起云之意的话,他蹙眉冷了脸:“所以你又知道什么?”
裴徊光那张正派的脸上露出戏谑的笑,一双深情眼却沉黑的如同幽夜:“我在那小狐妖身上放了一个法器,可以听到她与对话之人说的话。”
叶惊云连忙起身,一把抓住裴徊光的胳膊,目光灼灼:“所以你听到了什么?”
裴徊光甩开叶惊云的手:“叶惊云,等价交换,你得告诉我你知道了什么。”裴徊光与他对视,眼里的执拗不遑多让。
叶惊云既决定寻裴徊光帮忙,就断不会有所隐瞒,毕竟疑人不用,他了解裴徊光,也信任裴徊光,不单单是因为他们这么多年的纠葛,更因为裴徊光身上那种让人不难察觉出的,对玉卿卿的在意。
叶惊云将事情大概跟裴徊光说了一遍,两人对面而坐,皆陷入了沉默。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原来不过是一场利用,裴徊光冷笑,他忽然觉得,或许初遇那一日,玉卿卿死在自己剑下,会比现在被利用,被冠上为天下大义牺牲的虚伪名头更幸运。
可玉卿卿是妖,裴徊光清楚的知道,斩妖除魔,是他的天职,蜀山剑宗不会放过任何一只妖,即便有的妖并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可蜀山剑宗也同样一视同仁抱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选择,他不该管玉卿卿的事,更不该在听到太虚宗和陌贞元要利用她的性命的时候有所迟疑,甚至厌恶,痛恨。
裴徊光自问,所以到底谁对谁错,谁善谁恶,谁能分的清楚?难道要否认自己和自己的宗门一直在做的,去承认自己或许也只不过是一个拿起屠刀的卑劣刽子手吗?
长久的沉默,裴徊光突然舒了口气,声音平静到毫无波澜:“你打算怎么做?”
叶惊云:“我想……救她。”
裴徊光:“你救不了她。”
叶惊云:“我知道,太虚宗不会因为少了我一个天才而发生什么变化,但我要救她,修炼问道不是我的追求,她才是。”他忽而释然的笑了,那笑容温柔的能融化冰雪,又透着淡淡的悲伤:“哪怕是死,我也要为她,搏一线生机。”
裴徊光:“我帮你。”
叶惊云:“你知道最坏的结局是什么。”
裴徊光无所谓的笑笑:“我只为搏一个评判是非善恶的公平,与你无关,也不是……也不是为了她。”
二人相视一笑,互相明白彼此的心思,却都不点破,以茶代酒,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无人注意的窗沿上,一条红眼,长着小小犄角的黑蛇吐了吐信子,听完二人的对话,安静的游向暗处,最终消失在了太虚宗。
离月圆之夜还有两月,玉卿卿双手撑着水榭边的扶手看那残缺的月亮,她用法力透过意识看到了叶惊云和裴徊光的联合,也看到了萧肆离开的背影,他们的选择玉卿卿大概能猜的到,但是她不会阻止。
玉卿卿盘算着,恐怕这会是她待过时间最短的一个世界,但是也代表着她很快就能回家了,她伸手用手指勾勒月亮的形状,嘴角勾起怀念的笑,她想哥哥们了,想家了。
陌贞元披散着长发,穿着薄薄一层青衣,在不远处紧紧的注视了她许久。
像玉卿卿说的一样,这世间的人,大多都很相似,但又各有不同,而玉卿卿,似乎格外不同,陌贞元最近总是会问自己,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看似只是个法力低微的小狐妖,可她面对自己并不害怕,对于自己即将面临的死期也无所畏惧,坦然接受,此刻的她仍旧能够在一个不爱的男人这里,坦然的欣赏月光,露出那样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