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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红烛泪

红妆不染尘

喜殿内,红烛高照。十二对鎏金蟠龙烛台将朱红帷帐映得如浸血般鲜艳。楚明澜端坐在百子千孙被上,盖头的边缘漏进一线光亮,恰好照见那双玄色云纹靴绕过案几时那一瞬间的迟疑。合卺酒的青玉盏,在烛光下泛着冷色,孤零零地被遗落在铺着龙凤呈祥桌布的角落。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两个宫女在廊下交接时压低嗓音,声音穿过雕花窗棂隐约可闻。

“听说殿下今早又去了浣衣局……”

“嘘——”年长些的宫女急忙打断,“那位咳血三日了,太医院都不敢接诊呢。”

金丝楠木婚床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吱响。楚明澜交叠在膝头的指尖轻轻一颤,石榴裙摆上的金凤羽翎在烛火中流转出微弱的光泽。她听见玄色靴履停在三步开外,玉如意的流苏穗子扫过地面,带起极轻的沙沙声响。

“请殿下揭盖头。”

这声音透过红绸传出,平静得仿佛只是在闲聊今日天气。萧景珩握着玉如意的手顿了顿,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腰间旧荷包上褪色的缠枝纹。烛火爆了个灯花,飞溅的火星落在新娘露出袖口的一截皓腕上,那肌肤却丝毫未动。

玉如意挑起盖头的刹那,爆响的烛花将整个内殿照得雪亮。萧景珩的目光与那双眼睛对上时,呼吸猛然一滞——不是想象中的羞怯或惶恐,而是一种淬了冰的锐利,如同出鞘的剑刃映着雪光。

“楚小姐好教养。”他松开玉如意,任由金线绣制的龙凤呈祥图案委顿在猩红地毯上,“见到储君不知行礼?”

楚明澜抬手取下压得生疼的九凤冠,乌发如瀑般泻落在百子被上。被面绣着的胖娃娃正咧着嘴,却被她随手拨开的花生红枣砸得面目模糊。“殿下白日探望浣衣局侍女时,可曾想过要守大婚礼仪?”

萧景珩瞳孔骤缩,袖中的密诏在猛然转身时滑落。明黄绢帛展开在猩红地毯上,“废后”二字的朱批刺目得像是一道新鲜的伤口。楚明澜赤足踩过绣金云纹,足尖点在诏书玉玺印鉴上的瞬间,垂落的烛泪正好晕在“楚氏明澜”四个字上,将墨迹染成血痕。

“正月十八拟的诏书?”她碾着绢帛,嘴角微微扬起,“难为殿下大婚前三日就备好了这份厚礼。”

太子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但当触及她的脉搏时,动作却微微一滞。那跳动的节奏平稳得可怕,仿佛此刻踩着的不是代表皇权的诏书,而只是一方寻常的绢帕。

“楚家女果然名不虚传。”他声音里藏着毒意,“你父亲教得好女儿。”

窗外的更漏声隐约传来,楚明澜忽然倾身,发间金步摇垂下的东珠堪堪擦过太子喉结。“殿下既心有所属,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她指尖划过诏书上被烛泪模糊的日期,“您给我皇后凤印撑门面,我替您挡前朝后宫的明枪暗箭。待龙椅坐稳那日——”

萧景珩猛地将人按倒在百子被上,散落的桂圆莲子硌在楚明澜腰际。他盯着身下女子依然平静的瞳孔,忽然发现她右眼尾有颗极小的泪痣,在烛光里像是未落的血珠。

“本宫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知道浣衣局藏着前朝余孽。”楚明澜突然伸手拽下他腰间荷包,褪色的丝线在拉扯中断裂,“您的心上人,是十年前肃王案里逃走的幼女吧?”

太子的手掐住她脖颈时,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楚明澜呼吸渐促,却从枕下摸出一块玄铁令牌拍在他胸口。萧景珩看清上面“枢密院特勤”的铭文时,指节不由自主地松了力道。

“你……”

“家父让我带给殿下的聘礼。”她咳嗽着撑起身子,扯开的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陈年箭疤,“现在能好好谈交易了么?”

喜烛又爆了个灯花,融化的红蜡顺着鎏金烛台蜿蜒而下,在诏书“永不得入太庙”的字迹上凝成琥珀色的痂。萧景珩拾起断裂的荷包,褪色的丝线在掌心蜷曲如垂死的虫。

“你要什么?”

“三年。”楚明澜将玄铁令牌推向他,“三年后我要东南沿海的通关文牒。”她突然倾身吹灭最近的那支喜烛,骤暗的光线里嗓音带着冰刃般的锋芒:“以及浣衣局所有人的卖身契。”

五更鼓响时,守夜的宫女看见太子独自走出喜殿。晨雾中他腰间没了旧荷包,取而代之的是块陌生的玄铁令。而内寝的雕花窗前,楚明澜正用金簪挑开诏书上凝固的烛泪,未梳的发髻垂下一缕青丝,在“废后”二字上摇曳如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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