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音乐会

程锦站在陆沉给的地址前，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那张黑色请柬的边缘。眼前是一座隐匿在城市中心的老洋房，高大的铁艺大门上缠绕着常春藤，在初秋的风中微微颤动。他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这是他的习惯——总是早到，永远不给别人等待的机会。

大门无声地滑开，仿佛早已感知到他的到来。程锦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脚下的碎石路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两旁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灌木，空气中飘散着某种昂贵香氛的气息，与陆沉身上的雪松味如出一辙。

"程先生，请随我来。"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中年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声音低沉而恭敬。程锦跟着他穿过庭院，主楼的门廊下悬挂着一盏古董水晶灯，在暮色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踏入大厅的瞬间，程锦的脚步微微一顿。整个空间空旷得近乎诡异，没有其他宾客，没有侍者穿梭，只有一架施坦威三角钢琴静静地摆放在中央，在聚光灯下闪烁着黑曜石般的光泽。

"陆先生说您喜欢安静的环境。"管家解释道，接过他的外套，"音乐会将在七点准时开始，您可以随意就座。"

程锦选择了正对钢琴的第一排座位。丝绒座椅柔软得几乎要将他包裹起来，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心跳不知何时变得异常清晰。

六点五十九分，整个大厅的灯光渐暗，只留下钢琴上方的一束光。七点整，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直接走向钢琴。

陆沉今晚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丝绒西装，在灯光下泛着微妙的光泽。他没有看程锦，只是优雅地在琴凳上坐下，修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片刻，然后落下。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程锦的呼吸停滞了。这是李斯特的《爱之梦》，但陆沉的演绎方式前所未闻——原本柔美的旋律被他弹出了近乎暴烈的占有欲，每个音符都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程锦的心脏。

程锦的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座椅扶手。陆沉的演奏技巧无可挑剔，但更令人震撼的是音乐中流露的情感——那不是爱，至少不是常人理解的爱，而是一种近乎病态的渴望与占有，仿佛要将听者的灵魂都吞噬殆尽。

曲至高潮，陆沉终于抬眸看向程锦。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变成黑色，里面燃烧着程锦从未见过的火焰。他的手指在琴键上加重，音符变得咄咄逼人，像是一场无声的宣告：你属于我。

程锦的喉咙发紧，后背渗出细密的汗珠。理智告诉他应该起身离开，但他的身体却像被钉在座椅上，动弹不得。更可怕的是，他感到一阵陌生的兴奋从脊椎底部升起，随着音乐的节奏在体内扩散。

最后一个音符余音绕梁，陆沉的手缓缓离开琴键。大厅里安静得能听见程锦急促的呼吸声。

"喜欢吗？"陆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程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心脏跳得太快，几乎要冲破胸腔。

陆沉站起身，走向程锦。他的步伐缓慢而从容，像一只逼近猎物的豹子。程锦本能地向后靠去，但座椅限制了他的动作。

"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陆沉停在程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只有你。"

程锦抬头，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距离这么近，他能闻到陆沉身上雪松混合着淡淡威士忌的气息，能看到他领带夹上刻着的家族徽章，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为什么是我？"程锦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虽然比平时低哑了许多。

陆沉伸手，指尖轻轻掠过程锦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艺术品。"你知道为什么。"

程锦猛地站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既想逃离这个地方，又想靠近这个危险的男人。"我该走了。"

"我送你。"陆沉没有阻拦，只是从西装内袋取出车钥匙。

"不必——"

"我坚持。"

回程的车厢里弥漫着沉默。陆沉开一辆黑色宾利，内饰全是定制的高级皮革，方向盘在他手中显得异常服帖。程锦靠在副驾驶的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转头去看驾驶座上的男人。

"你每周三、五、日在'夜阑'演出。"陆沉突然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内格外清晰，"周一和周四去音乐学院代课，周二和周六通常在家练琴或者看书。"

程锦的血液瞬间凝固。"你调查我？"

陆沉轻笑一声，没有否认。"你喜欢喝伯爵茶，讨厌咖啡；看书时会不自觉地咬下唇；弹琴前一定要把指甲修剪到分毫不差。"他顿了顿，"还有，你每次紧张时，左手小指会微微颤抖，就像现在这样。"

程锦猛地攥紧左手，心脏狂跳。他应该感到愤怒，感到恐惧，但胸腔里翻腾的却是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从未有人如此细致地观察过他，记住他的每一个小习惯。

车停在程锦的公寓楼下。陆沉绕到副驾驶为他开门，这个绅士般的举动在眼下情境中显得格外讽刺。

"谢谢你的——"程锦的话没能说完。

陆沉突然将他按在公寓楼的外墙上，一只手垫在他脑后防止撞伤，另一只手撑在他耳侧。两人的距离近到呼吸交融，程锦能数清陆沉睫毛的数量。

"不要再对别人那样笑了。"陆沉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危险，目光落在程锦的唇上，"那个李夫人，还有其他所有盯着你看的人...我不喜欢。"

程锦的背部紧贴着冰冷的墙面，胸口却因为陆沉的靠近而发烫。他应该推开这个疯子，应该大声呼救，但他的手却像有自己的意志，紧紧抓住了陆沉的西装前襟。

"你无权——"

陆沉突然低头，鼻尖擦过程锦的耳廓，深吸一口气。"你用的洗发水是柑橘味的。"他的唇几乎碰到程锦的耳垂，"我喜欢。"

说完，他后退一步，仿佛刚才的亲密从未发生。"晚安，程锦。我们很快会再见。"

程锦站在原地，看着陆沉的车消失在夜色中。他的耳尖发烫，双腿发软，心跳声大得像是要震破鼓膜。走进电梯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小指仍在微微颤抖。

电梯门在七楼打开，程锦摸索着钥匙，却在门前停下——一个精致的黑色礼盒放在他的门口，上面用银色丝带系着一张小卡片。

程锦环顾四周，走廊空无一人。他拿起礼盒，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盒子里是一对袖扣，铂金底座上镶嵌着罕见的黑欧泊，在灯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色彩。这正是上周他在珠宝店橱窗前多看了两眼的那对。

卡片上只有一行字："它们配不上你，但暂时勉强。——V"

程锦将袖扣放回盒子，锁进抽屉最深处。然后他走进浴室，用冷水洗了三次脸，却无法冲淡脸颊上的热度。

镜中的男人双眼发亮，唇角带着一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三天后，程锦在"夜阑"的演出结束后，发现更衣室里多了一个长条形盒子。里面是一条深蓝色的丝绒领带，触感如流水般柔滑。这次没有卡片，但他知道是谁送的。

"程锦！"好友林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程锦迅速将领带塞进琴谱袋。

林萱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担忧。"你最近还好吗？"她压低声音，"我听说有个富商在打听你的消息，好像来头不小。"

程锦的手指在琴谱袋上收紧，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样的富商？"

"姓陆，据说背景很复杂。"林萱皱眉，"你小心点，我听说他有些...不正常的嗜好。"

程锦低头整理琴谱，掩饰自己突然加速的呼吸。"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林萱离开后，程锦从琴谱袋中取出那条领带，轻轻抚过丝绒表面。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蓝色很适合你，但红色会更美。——V」

程锦盯着那条短信看了许久，然后鬼使神差地回复：「我不穿红色。」

几乎是瞬间，回复就来了：「我知道。这正是我想要的。」

程锦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不知该如何回应。又一条短信紧接着到来：

「抬头，看二楼右侧包厢。」

程锦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缓缓抬头，看向二楼的VIP包厢。那里只开了一盏微弱的壁灯，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阴影处，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锋利的下颌线。

陆沉举起酒杯，向程锦的方向微微示意，然后一饮而尽。即使隔着这样的距离，程锦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重量，像一只无形的手抚摸过他的全身。

他应该感到恐惧，应该立刻报警，应该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但当他转身走向后台时，脚步却异常轻快，嘴角勾起一个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