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的驼铃响了三声,魏无羡的破草帽就被风卷上了天。他追着帽子跑过沙坡,回头就见蓝忘机抱着温情烤的桂花糕,正站在骆驼旁冲他笑——那笑容里带着点他从未见过的松弛,眼尾的血痕淡得几乎要看不见,倒像被星砂揉碎了融进皮肤里。
“蓝湛你倒是等等我!”魏无羡扑过去拽他广袖,却被对方反手圈进怀里。蓝忘机的体温透过粗布衣裳渗过来,带着点沙粒的粗糙和星陨之力的清冽,像极了当年在寒潭边等他时的温度。
“急什么?”蓝忘机低头用鼻尖蹭他发顶,“温情说这骆驼是商队里最温驯的,不会把你颠下去。”
话音未落,骆驼突然打了个响鼻。魏无羡踉跄两步,正撞进蓝忘机怀里。他抬头就见远处地平线上腾起黑烟,像根歪歪扭扭的柱子戳在天上——那是不夜天的方向。
“火还没灭?”魏无羡眯起眼。三年前他离开时,不夜天的焦土还在冒烟,如今看来竟比从前更浓了些,连风里都飘着股焦糊的甜腥,像极了当年那坛被砸了的桂花酿。
蓝忘机的手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温情说,这是蛊母残魂在烧。她用星陨之力镇了蛊母本体,可那些被吞噬的魂魄还在底下翻腾。”
魏无羡摸了摸腰间的星砂莲。自从星骸沙海回来,这朵莲就一直发烫,夜里还会发出细弱的蓝光。他伸手按在蓝忘机心口,那里的并蒂莲印记正随着心跳轻轻发烫,和星砂莲的温度遥相呼应。
“走吧。”魏无羡拽着他往不夜天走,“我去把当年没烧完的酒坛翻出来,给你温壶桂花酿。”
蓝忘机没说话,只是任他拽着。两人穿过焦黑的断墙,踩过满地碎瓷片——那是当年不夜天的酒坛碎片,如今被烧得漆黑,却还沾着点残酒,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阿羡!”魏无羡突然停住脚步。他望着前方那座坍塌的阁楼,檐角挂着的铜铃还在晃,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他和蓝忘机初遇时,蓝忘机为他买的糖画摊所在的阁楼。
“你看。”蓝忘机指着瓦砾堆里半块焦黑的木牌,“是‘含光君’题的。”
魏无羡凑过去,就见木牌上歪歪扭扭刻着“问灵”二字,旁边还有半行小字:“与阿婴共饮桂花酿,不醉不归。”字迹被火烧得模糊,倒像是用血写的。
他突然想起那年在藏书阁,蓝忘机翻《问灵》剑谱时,书页间掉出来的糖画兔子。当时他抢过糖画就咬,蓝忘机耳尖通红地说:“那是给你画的。”
“蓝湛!”魏无羡转身扑过去,把他撞得踉跄两步。蓝忘机被他撞得扶住廊柱,却笑出了声:“阿羡,你疯了?”
“我没疯!”魏无羡抓住他手腕,按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当年你说要教我画兔子,结果自己先画成了大尾巴狐狸。”
蓝忘机的耳尖慢慢红了:“那是你画得太丑,我才……”
“住嘴!”魏无羡踮脚去捂他嘴,却被他抓住手腕按在墙上。蓝忘机的呼吸扫过他鼻尖,带着点星砂的清冽:“阿羡,你看。”
他抬手指向废墟深处。那里有座未被烧毁的地窖,青石板缝里渗出幽蓝的光,像极了星骸沙海的星砂。魏无羡刚要迈步,脚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是根泛着幽光的锁链,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小心!”蓝忘机拽住他后领,将他拉进怀里。锁链擦着他鞋面划过,在青石板上烧出个焦黑的窟窿。魏无羡抬头,就见地窖里爬出几十个身影——都是穿着蓝氏校服的年轻人,眼眶里跳动着和蛊母一样的血色符文,嘴里念叨着:“杀了他……杀了忘机……”
“是蛊母的傀儡!”魏无羡抽出陈情笛,笛身嗡鸣着泛起金蓝光。那些傀儡看见他,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举着锈迹斑斑的剑扑过来。
蓝忘机的避尘剑已经出鞘。他站在魏无羡身前,剑气划出银弧,将最前面的傀儡劈成两半。可那傀儡的断成两截的身子还在动,血珠溅在地上,竟腐蚀出滋滋作响的黑洞。
“这是蛊毒!”魏无羡的笛音突然拔高,金蓝音刃如刀,将几个傀儡钉在地上。他转头看向蓝忘机,却见对方心口的并蒂莲印记正在发烫,那些傀儡碰到他三尺气罩,竟像碰到火炭似的缩回手。
“蓝湛,你……”
“我没事。”蓝忘机反手握住他手腕,将星砂莲的力量渡过来,“这些傀儡的魂魄被蛊母锁了,杀不尽的。”
话音未落,地窖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剑鸣。魏无羡的识海猛地一震——那是《问灵》剑谱的剑鸣!他顺着声音望去,就见地窖最深处,蓝曦臣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他穿着当年的卷云纹抹额,手里握着半截玉珏,眼神空洞得像具提线木偶。
“哥?”魏无羡的声音发颤。他记得蓝曦臣的尸体早被蛊母撕成星尘,此刻这具身影,分明是蛊母用残魂捏的。
蓝曦臣突然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阿婴,你终于来了。”他举起玉珏,“把星陨之力交出来,我让你见忘机最后一面。”
魏无羡的瞳孔骤缩。他看见蓝曦臣身后的阴影里,蛊母的虚影正缓缓成型——还是那副绝美的模样,只是眼尾多了道血痕,和蓝忘机心口的印记一模一样。
“想得美!”魏无羡的笛音骤然变调,陈情笛上的“噬主”二字突然爆出血光,“蓝曦臣早被你撕成渣了,这具身子是你用蛊毒捏的!”
蓝曦臣的嘴角扯出个诡异的笑:“你以为我为何能活到现在?你那半颗金丹里的星陨之力,早被我种进忘机体内了。”他指向蓝忘机,“现在,只要你杀了忘机,我就能用你们的魂魄重铸蛊母!”
蓝忘机的避尘剑突然剧烈震颤。他望着魏无羡,眼尾的血痕突然渗出黑血:“阿羡,他说的没错……我能感觉到,星陨之力在啃噬我的灵脉。”
魏无羡的手在发抖。他想起星骸沙海时,蓝忘机为了护他被星骸锁链刺穿胸口;想起温情说蓝忘机的灵脉里有星芒流转;想起昨夜蓝忘机靠在他肩头时,心口的印记烫得他睡不着。
“阿羡,杀了我。”蓝忘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就像当年我替你挡箭那样。”
魏无羡的喉咙突然发紧。他想起初遇时蓝忘机为他挡下的毒箭,想起不夜天蓝忘机为他挡下的万箭,想起星骸沙海蓝忘机为他挡下的蛊母光束——原来从一开始,蓝忘机就将生死系在了他身上。
“去你妈的!”魏无羡突然将陈情笛砸在地上。笛身裂开蛛网状的纹路,金蓝灵力如火山爆发般涌出来,“老子偏不让你如愿!”
他冲过去抱住蓝忘机,星砂莲的力量从两人掌心涌出,在他们周围结成金色光罩。蛊母的虚影发出尖叫,那些傀儡被光罩一照,立刻化作飞灰。
“阿羡,你疯了?”蓝忘机被他抱得喘不过气,“这样会耗尽你的灵力!”
“耗尽就耗尽!”魏无羡把脸埋在他颈窝,眼泪砸在他锁骨上,“反正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为你留的。”
蓝忘机的身体僵了僵。他反手搂住魏无羡的腰,将星陨之力渡过去:“傻瓜,我早就说过,真正的破局,从来不是杀谁。”
光罩外传来蛊母的尖叫。魏无羡抬头,就见她的虚影正在崩溃,像团被风吹散的黑雾。蓝曦臣的身影也跟着消散,只留下那半块玉珏,落在魏无羡脚边。
“阿羡,看。”蓝忘机指着天空。星骸沙海的星砂正化作万千流光,涌进不夜天的废墟。那些被蛊母吞噬的蓝氏英魂,终于在星陨之力的牵引下,重获了自由。
魏无羡擦了擦眼泪,从地上捡起玉珏。玉珏上刻着“忘羡”二字,还带着蓝曦臣的体温。他转头看向蓝忘机,就见对方眼尾的血痕已经完全消失,眼瞳里映着漫天星砂,亮得像两颗小太阳。
“蓝湛,”魏无羡把玉珏塞进他手里,“我们去彩衣镇看河灯吧。”
蓝忘机笑着点头,牵起他的手往废墟外走。两人的影子在焦土上拉得很长,脚边的星砂跟着他们的脚步,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当年彩衣镇的夜,漫天星子落进河灯里,顺着流水,流向永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