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水面还泛着银鳞似的波光，魏无羡扒着岸边的青石板往上爬，湿漉漉的衣摆滴着水，沾了满脚的星砂。蓝忘机跟在他后头，广袖一甩，替他扫落肩头的潭水，嘴里念叨着：“阿羡，你慢些——这石头滑得很！”
“滑么？”魏无羡回头冲他笑，发梢还滴着水，“我方才跳下来时，可没见你拉我。”
蓝忘机耳尖一红，抬手作势要敲他脑门：“你当我是那年在藏书阁翻《问灵》？那会儿你爬树摘枣，摔下来砸在我书匣上，我连书皮都没敢碰——”
“哎哎哎！”魏无羡拽住他手腕，指腹蹭过他腕间那截红绸，“蓝湛，你方才说这红绸是温姑娘绣的？”
蓝忘机被他拽得踉跄，却没躲开，任他凑近看那红绸上的兔子。针脚歪歪扭扭，耳朵上的红绳打了三个死结，倒比从前更鲜活了：“嗯。她说...要绣得牢些，省得被风刮跑。”
魏无羡突然把红绸往自己腕上系：“那我也系一条！咱俩凑成一对儿！”
蓝忘机慌忙去拦，却见他已经打了个死结。红绸在两人腕间晃着，像两簇烧得正旺的火。远处传来犬吠，是村头的老黄狗在迎客——他们这一身湿衣服，早被村里的孩子瞅见了。
“魏公子！蓝公子！”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糖画从巷口跑过来，“您二位又去摸鱼啦？我阿娘说，寒潭里的鱼会吃星星，您俩身上这亮闪闪的，是被鱼叼了星星壳吧？”
魏无羡蹲下来，捏了捏她沾着糖渣的脸蛋：“小馋猫，要吃糖画不？哥哥给你画最大的兔子！”
“不要！”小丫头把糖画举得老高，“我要听故事！听您和蓝公子当年在彩衣镇画兔子的故事！”
蓝忘机的耳尖又红了，抬手要捂小丫头的嘴，却被魏无羡拽住手腕。他把人往怀里带了带，笑着说：“小丫头，故事是这样的——当年有个笨手笨脚的公子，非要学画兔子，结果画成了大尾巴狐狸，被另一个公子追着打——”
“魏无羡！”蓝忘机掐了他后腰一把，“不许胡说！”
小丫头笑得直拍腿，糖画在手里晃得金闪闪的：“我知道！是蓝公子追着魏公子打，结果撞翻了糖画摊，把兔子糖画掉进泥里了！”
“哎哎哎！”魏无羡急得去捂小丫头的嘴，“你这丫头，倒会编排人！”
三人闹作一团，惊得老黄狗汪汪直叫。直到温情端着竹篮从巷口转出来，手里还拎着两坛桂花酿，才把他们哄住：“阿羡，蓝二公子，我家那口子新酿了蜜酒，你们且尝尝——小丫头，再闹就不给你留糖画了！”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抱着糖画跑远了。魏无羡接过酒坛，揭开泥封，甜丝丝的桂香混着酒气扑出来：“温姑娘这手艺，比云梦的还妙！”
“那是自然。”蓝忘机接过酒碗，递到魏无羡唇边，“她为了酿这酒，翻了半座山的蜜橘树。”
魏无羡喝了一口，突然呛得直咳嗽。蓝忘机忙掏出手帕给他擦嘴，指尖碰到他发烫的耳垂：“阿羡，你方才跳寒潭时，可着了凉？”
“没...”魏无羡别开脸，却见蓝忘机腕间的红绸被月光映得发亮，“蓝湛，你腕上的红绸，和我这根好像。”
蓝忘机低头看了眼，轻声道：“是温姑娘照着你那根绣的。她说...要两根凑成一对儿，保准你俩走不散。”
魏无羡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寒潭底那朵星砂莲，想起蓝忘机为他挡下的蛊母光束，想起这些年兜兜转转的命——原来有些约定，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蓝湛。”他突然拽住蓝忘机的手，往村外走，“咱们去后山看看？”
“后山？”蓝忘机有些疑惑，“去那儿做什么？”
“种星砂莲啊！”魏无羡眼睛亮得惊人，“方才在寒潭底，我看那石头缝里有土——咱们把星砂莲的种子埋进去，等它发芽了，说不定能结出星星来！”
蓝忘机被他拽得踉跄，却也跟着笑：“好。不过...你得先换身干衣服。”
“换什么？”魏无羡晃了晃湿漉漉的衣摆，“就这么去！温姑娘说，这叫‘接地气’！”
两人说说笑笑往村外走，身后的星砂在脚边打着旋儿，像撒了把碎钻。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飞了几只栖息的麻雀。魏无羡望着蓝忘机的侧影，突然想起蛊母消散前的那句话：“这千年棋局里，真正的棋子从来不是你们。”
可此刻他望着眼前人，只觉命运的棋盘早被揉碎，剩下的，不过是两颗紧紧相贴的星子，在劫后余烬里，重新燃成自己的光。
走到后山时，月亮已经爬到了树梢。魏无羡蹲在松软的土堆前，从怀里掏出那粒星砂莲的种子。蓝忘机站在他身后，广袖垂落，替他挡着夜风。
“蓝湛，你说它能活么？”魏无羡用指尖戳了戳种子，“要是活了，咱们给它起个名儿？”
“叫‘并蒂’。”蓝忘机轻声道，“和你心口的印记一样。”
魏无羡笑了，把种子埋进土里。星砂从他掌心涌出来，裹着种子的缝隙，像给它织了层暖融融的被。月光洒下来，照得那点星砂亮得惊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发芽。
“阿羡。”蓝忘机突然握住他的手，“以后...每年今天，我们都来这里看它。”
“好。”魏无羡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等它开花了，我画最大的兔子给你看。”
山风掀起两人的衣摆，吹得星砂簌簌作响。远处传来温情的吆喝：“二位！酒坛忘拿了——”
魏无羡回头冲她挥手，又转头看向蓝忘机：“走！回去喝酒！我要把你灌醉，让你明天画兔子给我！”
蓝忘机被他拽着往回走，嘴角的笑纹怎么都压不下去。星砂在两人脚下闪着光，像极了当年彩衣镇的夜，漫天星子落进河灯里，顺着流水，流向永远的远方。
而他们并肩走着，守着彼此的心跳，守着重燃的、永不熄灭的——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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