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时，客栈的烛火被穿堂风撩得忽明忽暗。魏无羡歪在竹榻上啃蜜饯，糖渣落了半襟；蓝忘机坐在案前翻书，烛火在他侧脸镀了层暖金——他正翻着那本从寒潭底带回来的《星砂秘录》，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星砂花瓣。
"阿羡。"蓝忘机突然合上书，指尖叩了叩案上的丝帕，"你记不记得，云深不知处禁酒那回？"
魏无羡被蜜饯噎得直咳嗽，蓝忘机忙端起茶盏递过去。他这才想起，今日温姑娘说的"蓝氏祖祠"，和当年蓝忘机被父亲关禁闭时提过的"宗祠密室"，似乎有些关联。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抹了抹嘴角的桂花蜜，"难不成你想翻旧账？说我当年偷喝你藏的桂花酿？"
蓝忘机耳尖又泛起薄红，却没接话茬。他望着窗外渐起的雾色，声音低了些："我幼时在藏书阁抄书，见过一卷残页。上面说，星砂莲乃天地初开时，星辰坠地所化，每朵莲花对应人间一对'星命人'——同生共死，命盘相缠。"他抬眼看向魏无羡，"那卷残页的最后一句是：'星命现世，蛊母将醒。'"
魏无羡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想起蛊母消散前的话，想起镇潭石炸裂时浮现的星图，突然抓住蓝忘机的手腕："蓝湛，你说的'蛊母将醒'，是不是和寒潭底的...东西有关？"
蓝忘机没否认。他解开腕间陈情铃的绳结，将那串玉珠倒在掌心——每颗珠子里都封着团幽蓝的光，正是星砂。"今早我去问了村里的老人，"他说，"他们说，二十年前的暴雨夜，寒潭里也冒过这样的蓝光。那天夜里，山脚下的猎户听见潭底传来龙吟，第二日，村东头的猎狗就全疯了，见人就咬。"
魏无羡的手指微微发颤。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星砂莲时，花瓣上的星砂是暗红的；后来颜色渐浅，如今已泛着幽蓝——像极了蛊母被消灭前，最后一缕消散的黑雾。
"阿羡。"蓝忘机握住他的手，"明日我去云深不知处取《星命谱》。那上面记着历代星命人的命数，或许能找到破解之法。"
"我和你一起去。"魏无羡立刻坐直身子，"你当我是只会躲在你身后的小哭包？当年我剖丹给你，现在也该为你分担些了。"
蓝忘机望着他泛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他伸手替魏无羡理了理翘起的发梢，指尖触到他耳后那枚星砂印记——此刻正随着心跳轻轻跳动，像是有活物在里面。
"好。"他说，"明日辰时出发。"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扑棱"一声。两人同时转头，就见窗纸上印着个圆滚滚的影子——是小豆子，正扒着窗棂往里瞧，手里举着个纸包："魏叔叔！蓝叔叔！我奶奶烤了星砂饼！说是用潭边的星砂草做的，可甜啦！"
魏无羡立刻跳下竹榻，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把小豆子抱进来："小馋猫，又偷跑出来？你奶奶不担心？"
"奶奶睡了。"小豆子把纸包往桌上一放，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八块金黄的饼，"她说让俺给二位叔叔送夜宵，还说...还说让俺盯着你们，别又偷偷跑出去冒险。"
蓝忘机忍俊不禁。他拿起块饼咬了口，外皮酥脆，内里裹着星砂草的清苦，倒和星砂莲的滋味有几分相似。"你奶奶倒细心。"他说，"那你先吃，吃完了和我们一起歇下。"
小豆子却摇头，踮脚凑到魏无羡耳边："魏叔叔，俺看见你手腕上的星星啦！和俺奶奶碗里的星砂一样亮！"他突然指着魏无羡的手腕，"蓝叔叔说那是命盘印，是不是说...俺和魏叔叔、蓝叔叔都是星星变的？"
魏无羡一怔。他想起昨夜星图里的小星子，想起温姑娘丝帕上的"双生同命"，突然觉得这孩子的话未必全是童言。他蹲下来，摸着小豆子的头："小豆子，你信不信，有些人天生就该在一起？就像你和奶奶，就像我和蓝湛。"
小豆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咬了口饼："那...那俺以后也要和你们在一起！天天吃魏叔叔做的糖画，喝蓝叔叔泡的茶！"
"好。"魏无羡把他搂进怀里，"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夜更深了。魏无羡和蓝忘机并肩坐在檐下，望着天上的星子。星砂莲的光从院角漫过来，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褪了色的旧画。
"蓝湛。"魏无羡突然开口，"你说要是没有遇见我，你现在会怎样？"
蓝忘机想了想："大概还在云深不知处抄书，每年中秋只能看着月亮发呆。"
"那我呢？"魏无羡戳了戳他的腰，"我要是没去莲花坞，没遇见你，是不是还在乱葬岗当老祖宗，天天和鬼魂说话？"
蓝忘机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眼尾的泪痣上，像颗碎钻："你还是会找到我的。因为..."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的命盘，早就在寒潭底的星砂里缠在一起了。"
魏无羡笑了。他伸手勾住蓝忘机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碰了碰："那敢情好。蓝湛，以后不管是星砂还是蛊母，咱们都一起扛。"
蓝忘机耳尖通红，却没躲开。他反手搂住魏无羡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好。"
远处传来雄鸡打鸣声。小豆子在屋里翻了个身，嘀咕着"奶奶的星砂饼"又睡过去。星砂莲的花瓣上，星砂流动得更急了，仿佛在应和着什么古老的歌谣。
而在千里外的云深不知处，藏经阁顶层突然传来"轰"的一声。镇守典籍的玉匣裂开条缝，一卷泛黄的绢帛从中飘出，落在案上——正是那卷记载着"星命人"的《星命谱》。绢帛最末，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
"星命现，蛊母醒；双生劫，共命生。"
晨雾漫进窗棂时，魏无羡和蓝忘机已经收拾好行装。小豆子趴在院墙上冲他们挥手，手里还攥着半块星砂饼。蓝忘机牵着魏无羡的手，沿着山间小路往云深不知处走。
星砂在他们脚下发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满地的星子。
有些故事，才刚刚掀开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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