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晨雾比往日更重。魏无羡踩着青石板往上走，靴底沾了湿滑的苔藓，踉跄两步差点栽进旁边的竹丛。蓝忘机眼疾手快捞住他腰，广袖扫过他发梢，带起一缕星砂碎屑——那是昨夜在寒潭边沾的，此刻正泛着幽蓝微光。
"蓝湛，你这袖子都擦我八回了。"魏无羡揪住他广袖晃了晃，"云深不知处又不是寒潭，至于这么小心？"
蓝忘机没接话，指尖轻轻叩了叩他腕间的印记。那星砂纹路此刻正随着心跳起伏，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他记得昨夜在客栈，温姑娘翻出丝帕时说过的话："我娘说，这'双生同命'的丝帕，原是蓝氏祖祠里镇着的。当年她爹送药材来，正撞见二十八年前的星砂劫——整座寒潭翻涌如沸，星砂像活了似的往天上窜，最后凝成朵莲花，落进潭底。"
而那劫数里，似乎就有位"星命人"陨落。
"到了。"蓝忘机停住脚步。
藏经阁的飞檐在雾中若隐若现，朱漆大门却紧闭着。魏无羡伸长脖子往里瞧，连个守阁的弟子都没见着——这可稀奇了，云深不知处的藏经阁向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莫说他们这些外客。
"蓝湛，你该不会记错路了吧？"他戳了戳蓝忘机胳膊，"上回你说要带我来抄《雅正集》，结果绕到后山喂了半宿乌鸦。"
蓝忘机抬手按在门楣上。青石砖缝里突然渗出细密的星芒，像是被什么唤醒了。门"吱呀"一声自行打开，穿堂风裹着陈墨香气涌出来，混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小心。"蓝忘机攥紧魏无羡的手腕，广袖翻卷间露出腕间玉珠。那些星砂在珠子里不安分地游动，像是在警示什么。
两人跨进门槛的刹那，头顶突然落下万千星芒。魏无羡惊得抬头，却见藏经阁穹顶的星图活了过来——三百六十五颗星子顺着轨道运转，最后全部汇聚在中央，凝成个旋转的星砂漩涡。
"这是..."魏无羡的声音发颤。他想起昨夜温姑娘说的"星命人"，想起寒潭底的镇潭石，突然明白这星图为何如此熟悉——和昨夜寒潭上空的星象图，和星砂莲的花瓣纹路，竟是一式一样！
"退到我身后。"蓝忘机抽出陈情，银蝶从笛中飞出，在两人身周织成屏障。星芒撞在屏障上，发出细碎的脆响，倒像是撒了把琉璃珠子。
漩涡中心突然坠下道流光。魏无羡伸手去接，触到的却是卷冰凉的绢帛——《星命谱》的封皮泛着幽蓝，边角绣着朵极小的星砂莲，和他怀里的那朵，和温姑娘帕子上的那朵，都是同一个模样。
"拿到了？"魏无羡刚要展开，蓝忘机却突然拽着他后退两步。绢帛在半空"唰"地展开，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血字。最顶端的标题让他瞳孔骤缩："第二百七十三代星命人·魏婴、蓝湛"。
"双生同命，星砂为引。"魏无羡念出声，指尖发颤，"蛊母将醒，以血为祭......"
后面的字突然开始扭曲，像是被某种力量篡改。魏无羡刚要凑近，绢帛突然化作千万道星芒，直往他心口钻！蓝忘机挥笛拦住，银蝶撞在星芒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阿羡！"他攥住魏无羡肩膀，却发现对方后背的衣裳已被冷汗浸透。魏无羡的指尖抵着眉心，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个淡蓝色的星砂印记，和手腕上的纹路遥相呼应。
"蓝湛，我好像...能看见些东西。"魏无羡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星谱里说，我们不是第一对星命人。二十八年前，也有两个人，和我们一样......"
他的话突然断在喉间。星芒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整个人托向半空。蓝忘机急得要去抓他手腕，却触到一片虚无——魏无羡的身体此刻竟半透明的，能看见他体内流转的星砂，像银河落进了血脉。
"阿羡！"他抓住魏无羡的手腕，却发现两人掌心的印记正在融合。星砂从交握处涌出来，在半空凝成幅新的星图。图中最中央的两颗星子突然爆发出刺目光芒，照得整座藏经阁亮如白昼。
"原来......"魏无羡望着那两颗星子，突然笑了，"原来我们不是第一个。"
蓝忘机这才看清，星图里除了他们，还有两对重叠的身影。一对穿着云深不知处的校服，腰间挂着卷云纹玉佩；另一对穿着乱葬岗的黑衫，袖口沾着暗红的血渍。而所有星子的轨迹，最终都指向寒潭方向——那里的星砂莲，此刻正随着星图的共鸣，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
"阿羡，你在说什么？"蓝忘机的声音发紧。
魏无羡低头看向他，眼尾的泪痣在星芒中泛着暖红："蓝湛，我好像记起了些事。二十八年前的冬夜，有个穿黑衫的小公子在乱葬岗哭，他说他阿娘不要他了。有个穿蓝衫的小公子偷偷给他塞了块桂花糕，说'我带你去看星星'......"
蓝忘机的呼吸一滞。他想起母亲临终前说过的话："阿婴，若有来生，换我做被你护着的那个。"想起第一次见到魏无羡时，对方眼里那簇明明灭灭的星火——原来不是错觉，是宿命的回响。
"所以这就是我们的命。"魏无羡伸手碰了碰他眼尾的泪痣，"不是偶然，是轮回。"
星芒突然剧烈翻涌。藏经阁的穹顶开始龟裂，碎石簌簌落下。魏无羡体内的星砂突然暴走，他疼得蜷起身子，额角渗出冷汗："蓝湛，我好像......控制不住它们了。"
蓝忘机反手将他搂进怀里，星砂从两人交握处涌出来，在半空凝成道屏障，挡住了坠落的碎石。他望着魏无羡苍白的脸，喉结动了动："阿羡，你记不记得，我在寒潭底埋了坛酒？"
魏无羡愣住。
"那坛酒叫'共命'。"蓝忘机的拇指摩挲着他发烫的手背，"埋的时候我想，要是有一天我们遇到坎儿，就打开它。现在......"他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该喝了。"
酒液入口辛辣，却带着股清甜的回甘。魏无羡只觉喉间的灼烧感消散了，体内的星砂也渐渐平息。他望着蓝忘机眼底的坚定，突然笑出声："蓝湛，你这酒藏得够深啊。"
"不是藏。"蓝忘机替他擦掉嘴角的酒渍，"是等。"
藏经阁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蓝氏弟子举着火把冲进来，为首的是蓝启仁最器重的关门弟子蓝思追："含光君！魏公子！藏经阁的星图异动了，长老们说......"
"说我们触犯了祖训？"魏无羡挑眉。
蓝思追耳尖发红，忙摇头："长老们说...说两位公子是星命人，特命我等送来《星命谱》的注疏。"他从怀里掏出个锦盒，"这是现任家主亲笔写的，说'双生同命，星砂为证'八字，正是当年蓝氏祖先刻在祖祠柱子上的。"
魏无羡接过锦盒，打开来是卷泛黄的绢帛。最末一行小字让他眼眶发热："星命现世，蛊母将醒。双生当立，共守人间。"
"原来祖先早知道。"他轻声道。
蓝忘机望着他发亮的眼睛，伸手将他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所以他们才留下这些指引。阿羡，我们要去寒潭了。"
"嗯。"魏无羡点头，"去看看那朵星砂莲，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两人刚要出门，蓝思追突然拽住魏无羡的衣袖："魏公子！我...我阿娘说，星命人是有劫数的。"他从怀里摸出块平安符，"这是我阿娘求的，能镇邪祟......"
魏无羡接过平安符，笑着揉了揉他发顶："谢了，思追。"
出了藏经阁，晨雾已经散了。阳光透过竹叶洒在青石板上，照得两人交握的手愈发清晰。星砂在他们脚下发出细碎的光，像是撒了满地的星子。
而在寒潭方向，星砂莲的花瓣正在缓缓闭合。花芯处的星砂珠子里，映出两道并肩的身影——一个穿黑衫，一个穿蓝衫，正朝着潭水走来。
有些故事，终于要揭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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