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在港岛扎根多年,向来阳盛阴衰。产房外,几个男人来回踱步,神色焦灼。柳父带着两个儿子,目光时不时瞥向那扇紧闭的产房门,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这一胎实在怀得艰难。头三个月时,因不知情摔了一跤,险些流产,之后便一直卧床养胎。本以为满月顺产万事大吉,不料脐带绕颈,差点一尸两命,最后只能紧急手术。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空气都凝滞了。漫长等待让人焦躁不已。终于,这个多灾多难的孩子平安降生,可生来体弱,没学会吃饭先喝药。
在港岛,最吃香的职业无非是医生、律师和差佬。柳家世代从事这些行当,家训严明在其位谋其政,家风必须端正。曾有一位堂太爷爷因贪污差点让整个家族覆灭。从那以后,柳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小康之家,各人各司其职,紧密相连。
柳家多年未添女婴,老爷子给这个体弱的小孙女取名柳宝珠,视如掌上明珠。
宝珠从小伴着中药长大,小时候常因药苦哭闹不止,长大后却习以为常,乖巧懂事。家中兄长大多出国留学,最小的表哥今年刚从美国归来,而宝珠因为身体原因留在港岛,选择了与众不同的路,学小提琴。幼时体弱多病自学几年,如今二十二岁的她已加入乐团,成为了一名小提琴手。
最近一场演出结束后,宝珠离家几日再回来,却发现家里气氛异样沉闷。“阿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宝珠看着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老者,已经二十分钟过去,他手中报纸始终没翻页。
“没什么,乖囡囡睡前记得喝药啊。天大的事有爷爷顶着,还有你爸妈哥哥呢。”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就该无忧无虑地生活,天塌下来有我这把老骨头撑着。”
回到房间的宝珠总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她。但她知道,阿爷和父亲绝不会告诉她真相。只是表哥看她的眼神若有若无地飘过,让她隐隐觉得事情可能与自己有关。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宝珠索性起身。夜晚寂静无声,悄然推开房门,一道黑影停留书房门前。原来柳家大部分人都聚在那里。
第二天太阳依旧照常升起。排练时,老师注意到宝珠有些走神,“宝珠,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下个月还有演出呢,大家都在认真练习。”
“老师,不好意思,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事实上,她站在阿爷书房门口许久,回去后满脑子都是那些嘈杂的对话碎片。
老师望着这个瘦削的女孩,不禁叹气。她像极了林黛玉般的娇弱,却又毅力非凡,天赋惊人。“别胡思乱想了,你身体不好,要注意照顾自己。”
‘阿爷,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宝珠去联姻了。’
‘不行!哪怕丢掉这个位置,也绝不能让宝珠去联姻。’
‘我也舍不得宝珠,但我们缺钱,大量钱财。倪永孝是我的校友,虽然是黑帮,但他有洗白的决心。’
‘够了,牺牲宝珠的事我绝不答应。’
‘……’
宝珠脑海中不断回响昨夜偷听到的对话。犹豫片刻,她低声问:“老师,您知道倪家吗?”
“倪家?”老师略显惊讶,“知道啊,这港岛上谁不知道?上一任倪家话事人才刚去世没多久,现在接任的是倪家老二。”倪家的名声响亮得很,近期报纸上关于倪家话事人被枪杀的新闻铺天盖地。
宝珠坐在大巴上,目光追随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耳边又浮现出昨晚断断续续的争论声。
‘如果我们丢了这个职位,在警署里就会失去话语权。’
‘要想保住这个位置,需要大量金钱疏通关系。’
‘我们柳家就像一张蜘蛛网,一旦崩了一个点,整张网都会碎裂。’
‘钱啊,真是个好东西,可惜我们没有这么多。’
‘阿宝身体不好,真正的豪门不会接受她做媳妇。但倪永孝想让倪家上桌,只要保住这个位置,对我们来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阿爷,我们也舍不得宝珠,可姻亲是最牢靠的关系。我们需要钱,倪家怕是要倾尽大半身家。’
夕阳西下,霞光染红天际。“晚霞还是很美的。”阿宝坐在海边长椅上,凝视着落日余晖。生活,终究还是要继续的吧。她打开琴盒,悠扬的琴声随着海风飘荡开来。
她沉浸在演奏中,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仿佛下一刻就能乘风而去。
然而,远处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车里,一个男人正注视着她。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紧绷的神经仿佛在这一刻松弛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此刻终于闭上眼睛,短暂地放空自己。
你在看风景,他人眼中你亦是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