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蝉鸣裹着滚烫的风，将教学楼烤得发烫。凌秋晏攥着全国奥数竞赛一等奖的证书，站在顶楼阴影里。阳光穿过积灰的玻璃窗，在他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烙下一道金边，证书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恍惚间竟与记忆里潮湿的童年重叠——父亲摔碎的酒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母亲无声的眼泪滴在他手背，还有每个深夜里从门缝渗进来的压抑争吵，如同永不干涸的潮水，反复冲刷着他的神经。
"听说凌秋晏又拿奖了？"楼下飘来细碎的议论，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嫉妒与好奇，"整天就知道学习，跟个怪物似的。"他垂眸将证书塞进书包，金属拉链发出刺耳的声响，惊得走廊尽头的储物柜突然哐当一声被踹开。铁皮碰撞的巨响中，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掠过他发顶，这才注意到倚在柜门旁的身影。
江祈桉点燃香烟，火苗照亮他下颌的冷白皮肤，歪斜的白衬衫领口露出半截锁骨。少年吐出的烟圈在闷热的空气里缓缓扩散，校服袖口处干涸的血迹呈暗红色，像是未愈的伤口。察觉到苏卿言的目光，他眯起眼睛，声音带着沙哑的磁性："看什么？"烟草味混着少年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在狭小的走廊里弥漫。
移开视线，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嗤笑："装什么清高。"他攥紧书包带，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早有耳闻，高二（3）班的是出了名的刺头，三天两头因为打架进教导主任办公室，上周刚把隔壁职高的混混打进医院。这样的人，和永远端坐在教室前排、连课本都码得整整齐齐的自己，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变故发生在三天后的傍晚。他抱着一摞竞赛资料往图书馆走，经过后巷时，突然被一股蛮力拽进阴影。三个染着黄毛的男生堵住去路，为首的人伸手抢过他怀里的资料，嗤笑道："学霸这么努力，是想考进清华给我们丢脸？"纸张雨点般散落，其中一张写满解题步骤的草稿纸飘到墙角，被人用球鞋碾成碎末。
恐惧如潮水漫过全身，后背抵着潮湿的砖墙，看着对方扬起的拳头，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父亲醉酒后的巴掌。耳鸣声里，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是来自施暴者，而是带着某种令人心安的节奏。
"住手。"熟悉的声音刺破暮色。不知何时出现，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露出半截精瘦的腰腹。他手腕缠着的绷带渗出暗红血迹，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少年踢开脚边的空易拉罐，金属撞击地面的声响惊得黄毛们同时回头，"三中的人，欺负一个书呆子算什么本事？"
为首的黄毛狞笑一声："你，少管闲事。"话音未落，江祈桉已经抄起墙角的木棍，木屑纷飞间，棍棒擦着苏卿言耳畔掠过，精准砸在黄毛脚边。混战中，看见唇角被划出伤口，却始终将他护在身后，用带着硝烟味的后背隔绝所有危险。直到保安的手电筒光束穿透夜幕，照亮少年脸上的血痕和染血的校服。
"喂！"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含糊，"学霸也会关心人？"
背对着他，耳尖发烫："只是不想欠人情。"
"行啊。"撕开药盒包装，"那请学霸教我道数学题，上周月考最后一道大题，我连题目都没看懂。"他推过试卷时，指节上还带着打架留下的擦伤，与试卷上工整的字迹形成鲜明对比。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握紧了手中的笔，他知道，从这个瞬间开始，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终于在命运的齿轮转动下，产生了细微却不可逆转的交集。
午休时，在图书馆角落找到。对方正对着数学试卷发呆，咬过的笔杆上满是齿痕，橡皮屑星星点点落在数列题旁边。"来了？"将试卷推过来，"就这题，老师讲了三遍我还是云里雾里。"他说话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接过试卷，目光扫过题目："这是道数列综合题，关键在于..."他刚开口，突然发现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题目上，而是盯着他衬衫领口处若隐若现的疤痕。
"怎么弄的？"伸手，又在触及皮肤前堪堪停下。指尖悬在半空，像突然被烫到般迅速收回。
猛地往后缩，试卷在掌心攥出褶皱："不用你管。"
空气突然凝固，他靠在椅背上轻笑，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抱歉，我这人没分寸。"他踢了踢脚边的篮球，"不过学霸，你也别把自己绷得太紧，偶尔放松下没坏处。"这句话说得随意，却让自己想起昨晚浴室里，镜中那个满身伤痕的自己。
傍晚的篮球场，鬼使神差地驻足。正在运球，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年三步上篮的动作行云流水，湿透的球衣紧贴着精瘦的腰腹，汗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当篮球空心入网时，场边爆发出欢呼，凌秋晏看见姜云笙笑得张扬，和平时那个玩世不恭的模样截然不同——那笑容里有纯粹的快乐，像盛夏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球场上。
"要试试吗？"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递来篮球。犹豫片刻，伸手接住。球的重量出乎意料，他笨拙地拍了两下，球却滚到了远处。
"慢慢来。"姜云笙弯腰捡球，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畔，"就像解数学题，找到规律就简单了。"这句话让凌秋晏一愣，突然意识到，这个总被人称作"问题学生"的少年，或许比谁都懂得坚持的意义。
夜风卷起尘埃，两个少年的影子在球场上重叠。凌秋晏学着姜云笙的姿势运球，手腕被磨得发红，却在进球的瞬间，第一次尝到了除了学习之外的快乐。这种快乐陌生又温暖，像冬日里的炉火，一点点融化他冰封的心。
而此时，教学楼某个阴暗的角落，黄毛们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你坏老子好事，这笔账得好好算算..."咒骂声混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在暮色里发酵。他们没注意到，暗处还有一双眼睛，正盯着球场的方向，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暮色渐浓，凌秋晏和姜云笙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姜云笙叼着冰棍，絮絮叨叨说着初中时的糗事，讲到精彩处，凌秋晏忍不住笑出声，又慌忙抿紧嘴唇。路过便利店时，姜云笙突然停下："请你喝汽水。"
玻璃瓶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凌秋晏望着升腾的气泡，突然开口："那天...谢谢你。"这句话在心里藏了很久，此刻说出口，竟带着微微的颤抖。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凌秋晏第一次觉得，原来夜晚的街道可以这么温柔，不再是记忆里充斥着争吵的黑暗。而在不远处，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等待着将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彻底撕碎。只是此刻，两个少年谁都没有察觉，依然沉浸在这份难得的宁静里，肩并着肩，走向未知的未来。
后面的主角名字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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