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阁楼的天窗时，奈布发现整张行军床变成了烤箱。
杰克蜷在墨绿格纹毯子里，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间带着姜糖烤焦般的粗粝声。奈布的手背刚贴上他的前额，就被那温度烫得缩了一下——比喀布尔夏日午后的枪管还灼人。
"三十九度二。"奈布甩着老式温度计，水银柱在玻璃管里惊慌地逃窜，"这就是你昨天淋雨还逞能的后果。"
病人虚弱地眨眨眼，灰绿色的虹膜蒙着层水雾。当奈布把退烧药怼到他嘴边时，杰克突然孩子气地别过脸："苦..."这个在战场上被子弹贯穿肩膀都没哼一声的男人，此刻正用撒娇般的鼻音抗议，"要蜂蜜柠檬..."
"闭嘴，病号没有点餐权。"奈布捏住他的鼻子强行灌药，却在对方呛咳时下意识用拇指擦去他嘴角的药渍。杰克的皮肤烫得惊人，像块正在融化的太妃糖。
阁楼弥漫着诡异的寂静。奈布盯着自己沾了药汁的指尖，突然想起昨天半夜——暴雨如注时，是谁把毛毯全裹在他身上，自己却只穿着单薄的衬衫靠在漏雨的窗边批改订单？
药碗被重重搁在床头。奈布翻出医药箱的动作像在拆炸弹，绷带和酒精瓶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当他掀开杰克的睡衣领口时，一道横贯锁骨的疤痕赫然映入眼帘——那是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总在微笑的男人身上，藏着比他想象中更多的伤痕。
"这里..."酒精棉擦过杰克的肩胛骨，奈布的手指突然顿住。陈年枪伤边缘有个奇怪的烙印，形状像是...
"怀表链的纹路。"杰克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你盯着看了三分二十六秒。"他忽然抓住奈布的手腕，将那只布满茧子的手掌按在自己滚烫的心口，"现在它是你的了。"
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乱。奈布想抽回手，却摸到个硬物——杰克睡衣口袋里藏着个小锡盒，里面是烤成焦炭状的曲奇，依稀能看出鸽子形状。盒底用牙签刻着：给奈布的道歉礼物·烤糊了·J
"昨天半夜偷偷烤的？"奈布捏着那块炭化物，突然明白为什么清晨厨房有股焦味，"你他妈发烧到三十九度还..."
话语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杰克咳得整个人蜷缩起来，像张被火苗舔舐的羊皮纸。奈布条件反射地把他捞进怀里，手掌顺着嶙峋的脊梁骨往下抚——这是他在野战医院学来的手法，却在此刻显得过分亲密。
"别死在我家。"奈布恶狠狠地威胁，却用围巾在杰克脖子上绕了三圈，"医药费从你工资里扣。"
炉子上的白粥咕嘟作响。奈布背对着床铺切姜丝，后颈却绷得笔直——他能感觉到杰克的目光正黏在自己背上，滚烫得像融化的焦糖。当他把第七片姜切成花瓣形状时，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动。
转身的瞬间，奈布撞进一片滚烫的云雾里。
杰克不知何时挪到了厨房，正用发烧特有的湿润眼神望着他。病人苍白的指尖悬在奈布左肩上方，那里有道被军装遮住的旧伤——和杰克锁骨上的枪伤来自同一把柯尔特左轮。
"1879年，喀布尔郊外。"杰克的声音轻得像梦呓，"那个给我包扎的医疗兵..."
锅盖突然被蒸汽顶起，白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奈布的手按在杰克第二颗睡衣纽扣上，感受着布料下失控的心跳："闭嘴，病号不该说话。"
"那做什么？"
"喝粥。"奈布把勺子塞进他嘴里，"然后睡觉。"
但病人显然不打算遵医嘱。当奈布第三次试图把杰克按回被窝时，对方突然从枕头下摸出个怀表——不是平时那枚，而是战地医疗兵标配的计时器，表盖内侧刻着NS-JR的缩写。
"你偷了我的..."
"你救了我的。"杰克用发烧特有的直球逻辑打断他，"按照《战地互助条例》第..."
奈布用姜糖粥堵住了他的胡言乱语。阁楼的老座钟敲响十二下时，他们以古怪的姿势僵持着——病人固执地抓着救命恩人的手腕，而退役军医的膝盖抵在床沿，像守住阵地的最后一名士兵。
黄昏降临时，杰克的体温终于降到三十七度八。奈布在换冰敷毛巾时，发现床头多了本翻开的笔记本。最新那页写着：
《关于生病的意外收获》
1. 奈布切姜丝时会咬下唇（可爱度+50%）
2. 被强行喂药时碰到他虎口的茧（触感像烤过的杏仁）
3. 发烧可以获得拥抱（需进一步实验验证）
落款处画着只戴听诊器的鸽子，正用翅膀比爱心。
奈布合上笔记本的声响惊醒了浅眠的杰克。病号迷迷糊糊地去够他的手，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单词。当奈布俯身去听时，滚烫的呼吸扑在他耳畔：
"...司康饼...少糖..."
窗外，雨后的第一颗星星亮起来。奈布把杰克的刘海拨到一边，轻轻吻在那道还带着高温的额头上。
"知道了，甜食禁止。"他小声回答，却往病人的蜂蜜柠檬茶里偷偷多加了两勺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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