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盛天城邦。
窗棂外,万籁俱寂,只有远处不知哪个酒馆隐约传来的、被夜风撕扯得断断续续的喧闹声,更衬得小屋内死寂得可怕。
茉诗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雀鸟,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反复踱步。
脚下是刚被擦拭得光洁如镜的地板,映出她焦躁不安的身影。
桌上,几盘早已冷却的、她精心准备的饭菜被原封不动地盖着,旁边整齐叠放着她白天耗费心血缝制的新衣——那件深蓝色的外袍在最上面,仿佛在无声地等待主人的归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冰冷的细沙,磨砺着她紧绷的神经。
从黄昏等到深夜,从深夜熬到临近凌晨,窗外巡逻卫兵沉重的脚步声早已远去,连酒馆的喧闹也彻底平息,只剩下死水般的寂静。
铠弦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在那条熟悉的巷口。
“为什么…还不回来?”
茉诗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她无数次走到窗边,用力推开,任由冰冷的夜风灌入,吹乱她的发丝,也试图吹散心头那不断膨胀的、如同藤蔓般缠绕的恐慌。
每一次探出头去,目光在空无一人的、被惨淡月光笼罩的街道上反复搜寻,每一次都只带回更深沉的失望和更强烈的不安。
白天那种因新衣带来的甜蜜期待和安全感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可怕的猜想:
他是不是在山里遇到了更强大的魔兽?是不是被心怀叵测的佣兵盯上了?还是……在山林里迷了路,遭遇了不测?
每一个念头都像冰冷的针,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坐立不安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状态,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焦灼,一种仿佛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几乎要窒息的恐惧。
她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渺茫的希望。
冰冷、潮湿、弥漫着淡淡血腥和草药苦涩气息的山洞内,铠弦背靠着粗糙硌人的石壁,闭目调息。
身体内那股被强行“开凿”出的魔力源泉依旧如同狂风过境后的废墟,紊乱而虚弱,每一次尝试引导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影蛇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低语,在他脑中盘旋不去——“培育种子”。那绝不是什么好事。
突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山洞外的死寂!
仿佛有千斤巨石被狠狠砸落在地,连带着整个山洞都微微震颤,洞顶簌簌落下细小的碎石和灰尘。
铠弦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动,由远及近,带着山岳般的压迫感。
魁梧如铁塔的黑塔,带着一身浓重的夜色和山林间的寒气,如同移动的堡垒般堵在了洞口。
他随手将肩上扛着的一头体型庞大的、不知名魔兽的尸体丢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血水迅速在冰冷的地面晕开。
影蛇如同鬼魅般迎了上去,两人用极低的声音快速交谈。
铠弦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清晰地感觉到影蛇的目光几次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而黑塔那被兜帽阴影笼罩的面容上,似乎也随着影蛇的讲述,浮现出细微却极其危险的表情变化——那是一种混合了审视、不耐和一丝被愚弄的愠怒。
很快,黑塔那庞大的身躯转向了铠弦,沉重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碾压过来。
“小子,” 黑塔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
“听你说,你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殊能力?更不知道怎么用?”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穿透昏暗的光线,试图将铠弦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铠弦没有抬头,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石壁的阴影里,用沉默和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点头作为回应。
他能感觉到两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切割着他的伪装。
汗水,无声地从他紧贴石壁的后背渗出。
黑塔粗重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显然对这个答案极度不满。
“扯淡!” 他低吼一声,声波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就算你魔力池浅得像碟子水,好赖也是觉醒了!”
“那力量就在你身体里,像火苗一样烧着,你会感觉不到?不知道怎么点它?”
他大步上前,那股带着血腥和蛮荒的气息几乎将铠弦笼罩。
“老子最讨厌被人当傻子耍!”
旁边的影蛇虽然没有说话,但兜帽下散发出的冷意同样表明了她与黑塔持相同的看法——这小子,在说谎!
山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充满了火药味。
铠弦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手指无意识地扣紧了身下的岩石缝隙,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黑塔身上那股暴怒的气息忽然收敛了一些。
他抱着粗壮的手臂,原地踱了两步,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片刻后,他停下脚步,目光重新落在铠弦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和不容置疑的掌控。
“哼,罢了!”
黑塔大手一挥,仿佛驱散了什么烦人的苍蝇。
“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充愣!反正那‘种子’在你身上,跑不了!”
“老子要的是长久合作,把你像鸟一样关笼子里也下不了金蛋。”
他走到铠弦面前,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千钧之力,“啪”地一声重重拍在铠弦的肩膀上!
这一掌力道沉猛,拍得铠弦身体剧震,本就疼痛的肩胛骨仿佛要碎裂,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但他死死咬住牙,没有哼出声。
“小子,” 黑塔俯视着他,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
“你现在这副死狗样,还能自己爬回去吗?”
铠弦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剧痛和翻涌的气血,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地、摇摇晃晃地扶着石壁站了起来。
每一步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但他站得笔直,目光直视前方,没有看黑塔和影蛇。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需要我配合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折辱的决绝。
“但如果那件事,触碰了我的底线……”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我宁愿现在就死在你们手上,也绝不会助纣为虐!”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山洞中回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意味。
黑塔和影蛇都微微一怔。
影蛇兜帽下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而黑塔则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沉哼笑:
“呵…骨头倒是挺硬。”
“行,记住你今天的话。滚吧!”
没有再犹豫,也没有回头。
铠弦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异常艰难却无比坚定地走出了这个充满压迫和死亡气息的山洞。
当洞外清冷而自由的空气涌入肺腑时,他几乎有种重获新生的虚脱感。
没有丝毫停留!
他辨认了一下盛天城邦的方向,强压下体内翻江倒海的痛楚,将残存的所有力气都灌注到双腿!
“唰——!”
月光下,一道银色的闪电骤然划破沉寂的森林!
铠弦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那一头标志性的银发在疾风中疯狂地舞动、飞扬,如同燃烧的银色火焰!
他的身形在林间急速穿梭,每一次蹬地都在松软的腐殖层上留下浅浅的凹痕,带起呼啸的风声,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逃离!不顾一切地逃离!
远离那两个如同噩梦般的存在!
朝着那个有着温暖灯光和等待之人的地方,拼尽全力地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