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

圣诞夜的钟声从雾霭深处飘来，混着窗棂上凝结的霜花，在壁炉的余烬里碎成零星的光。我蜷缩在藤椅里，看着杨萧琳往圣诞树上系最后一枚铃铛，鎏金的穗子扫过他腕间的旧伤——那是我们初遇时，他为我摘樱花摔落的疤。火焰噼啪炸裂，火星子溅在他发梢，恍惚间竟像极了那年山顶的日出。

突然，颂歌的旋律变得尖锐刺耳，像无数银针扎进耳膜。我死死攥住扶手，指节泛白如骨，眼前的世界却开始扭曲。杨萧琳转身时，面容在光晕里融化成一滩模糊的墨色，他伸手想要触碰我，指尖却穿透了我的虚影。“等等！”我踉跄着扑向那团正在消散的暖意，裙摆扫落满地彩带，蝴蝶般的装饰在虚空中翻飞，最终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砰——”

剧烈的震颤从脊背传来，我猛地撞在床头板上，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冷汗浸透的衬衫黏在后背，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栅栏。圣诞树光秃秃的枝桠在阴影里张牙舞爪，唯有桌上的苹果猩红如血，表皮凝结的水珠倒映着天花板的裂痕，像极了杨萧琳最后离开时，眼角将落未落的泪。

壁炉里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相册，纸张卷曲的脆响混着树脂燃烧的焦香，将我们的过往碾成灰烬。那张在樱花树下拍的合影正蜷缩成黑色蝴蝶，他笑着将我护在身后的模样，连同他说“别怕”时颤抖的尾音，都在火光中扭曲变形。我颤抖着拾起半张残片，他的右脸和我左脸的轮廓，像被生生撕裂的拼图，再也拼不出完整的形状。

“为什么……”我的声音撞在空荡荡的四壁上，又碎成无数个回音。地板吱呀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结霜的枯枝上。沙发角落还留着凹陷的痕迹，那是我们依偎看电影时，他用体温焐热的位置；厨房台面上残留着果酱渍，是去年他笨手笨脚烤曲奇时留下的印记。风从窗缝钻进来，卷起地上飘落的彩屑，恍若昨夜缠绕指尖的流光。

我跌坐在圣诞树前，枯枝刮擦着脖颈，冰凉的触感却比不上心底的荒芜。月光爬上窗台，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与昨夜依偎在杨萧琳身侧的剪影重叠，又在雾气中渐渐消散。原来这世上最残忍的，不是从未拥有，而是让美梦在眼前绽放，再亲手将它碾成齑粉，独留满室寂寥，在岁月里慢慢发酵成蚀骨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