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三月的最后一场沙尘暴席卷摩洛哥时，颜初晴拍完了《The Last Queen》的最后一个镜头。萨拉赫女王的金色战袍被小心地收进防尘箱，戏服上那些青铜铃铛在搬运时仍会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遥远的告别。

"颜，这四个月是我职业生涯最棒的体验。"阿方索·卡隆递给她一杯当地特有的薄荷茶，"奥斯卡见。"

颜初晴捧着茶杯，热气氤氲中看见场记小妹正在偷拍她。这几个月她已经习惯了——自从"亡国之舞"的花絮流出，剧组每个人都成了她的隐形摄像师。

"谢谢您的指导。"她微微颔首，茶水的倒影里映出自己疲惫却明亮的眼睛。

与此同时，襄阳唐城的桃花开得正盛。程屿卸下赵云的白袍银甲时，道具组长捧着个木盒匆匆赶来："程老师，您练断的那三杆枪，导演说让您留着当纪念。"

程屿打开盒子，三截断枪安静地躺在红绸上，枪杆上的血迹已经变成暗褐色。他合上盖子时，指尖在"长坂坡"三个烫金大字上停留了片刻。

经纪人凑过来耳语："《焚天录》的剧本修改稿发来了，纣王新增了十二场戏。"

程屿挑眉："苏妲己呢？"

"颜初晴的戏份更重。"经纪人意味深长地看他，"你俩六月份又要朝夕相处四个月。"

程屿没接话，只是摸出手机。锁屏是他和颜初晴在《暗夜行者》发布会上的合影——那时他们刚结束国外的四年漂泊，眼里都带着重归故土的欣喜。他至今记得那天颜初晴香水的气息，柑橘调里藏着雪松的冷冽。

——

华清市国际机场的VIP通道，颜初晴把墨镜推到头顶，深吸一口湿润的江南空气。几个月的沙漠拍摄让她几乎忘了家乡的春天是什么样子。

"妈咪！"小星穿着恐龙卫衣，像颗小炮弹般冲进她怀里。八岁的男孩已经到她胸口高了，却还保留着儿时的习惯——把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吸气，"你身上有骆驼的味道！"

顾魏站在三步之外，白大褂搭在臂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柔如初。他接过行李箱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瘦了。"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颜初晴鼻尖一酸。这四个月她刻意减少了视频次数——萨拉赫女王的绝望情绪太沉重，她不想把那种压抑带给孩子。

翡翠湾的黄昏静谧如画。18号别墅门前，李姐早备好了柚子叶水。颜初晴弯腰让儿子把水拍在自己肩上时，余光瞥见19号别墅二楼窗帘一动——那里有抹熟悉的身影一闪而逝。

"程叔叔昨天还教我耍枪呢！"小星兴奋地比划，"他说赵云就是这么救阿斗的！"

顾魏擦眼镜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

夜深人静时，颜初晴披衣起身。主卧阳台正对着19号别墅的花园，那里亮着盏孤灯。程屿修长的身影正在灯下擦拭什么——借着月光，她认出是《长坂坡》的断枪。

手机震动。

程屿：【欢迎回家，萨拉赫女王】

配图是从他阳台角度拍的18号别墅灯光。

颜初晴轻笑，回复：【赵子龙将军夜不能寐？】

程屿回得很快：【在想要不要告诉你，你家泳池过滤系统坏了】

她这才注意到泳池水面飘着片落叶。这个细节让她心头一颤——在国外那四年，程屿总是这样，记得她所有生活琐事。

颜初晴：【明天请物业来修】

程屿：【已经修好了】

月光下，19号别墅的灯忽然熄灭，像是某种默契的晚安。

——

四月的第一个周日，小星非要举办"欢迎妈咪回家派对"。颜初晴在厨房烤饼干时，门铃响了。

程屿站在门口，手里拎着盒乐高"三国城"。"听说小寿星最近迷赵云？"他蹲下身与男孩平视，眼角笑纹里藏着只有大人才懂的狡黠。

顾魏从书房出来，白大褂换成了家居服，却依然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那颗扣子。"程先生。"他点头，语气礼貌而疏离。

"顾医生。"程屿起身，两个男人目光相接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小星浑然不觉，拽着程屿往游戏室跑："程叔叔！看我画的四大美人！"

颜初晴端着饼干出来时，正看见顾魏站在游戏室门外。透过半开的门缝，能看见程屿盘腿坐在地毯上，耐心地帮小星拼赵云的白马。阳光透过纱帘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光影，像幅被柔焦处理的老照片。

"他经常来？"颜初晴轻声问。

顾魏接过托盘："每周三、六教小星武术。"顿了顿，"孩子需要男性榜样。"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但颜初晴听出了弦外之音——顾魏在默许某种危险的平衡。

——

华清医院的午休时间，护士站的平板正在播放《The Last Queen》的预告片。

"颜初晴这张脸真是女娲毕设。"护士长感叹，"听说她和程屿马上要拍《焚天录》？"

"纣王和妲己！"实习护士激动地拍桌，"修晴CP超话都疯了！"

顾魏拿着病历本走过，议论声立刻低了下去。等他进入电梯，议论又窸窸窣窣响起：

"顾医生儿子都八岁了，老婆从没露过面。"

"听说是个模特，常年在国外..."

"要我说顾医生和颜初晴配一脸，都是清冷挂..."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顾魏看了眼手机屏保——小星八岁生日时，颜初晴偷偷从剧组溜回来，在蛋糕前亲吻孩子额头的侧影。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全家福"。

——

五月底的最后一个周末，颜初晴在花园里修剪玫瑰。身后传来栅栏门的轻响，程屿拎着两杯咖啡走过来。

"明天就进组了。"他递过一杯，"苏小姐准备好祸国殃民了吗？"

颜初晴接过咖啡，杯套上印着"比干摘星楼"的图案——这是《焚天录》的重要场景。"纣王陛下不怕史学家骂我们颠覆形象？"

"革新者总要背负骂名。"程屿倚在石栏上，阳光把他睫毛投下的阴影拉得很长，"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明知不可能，还是放不下的人。"他转头看她，眼神坦荡得像在讨论天气。

远处传来小星喊"妈咪"的声音。程屿自然地退后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个锦盒："给小寿星补的礼物。"

盒里是枚青铜小剑挂坠，剑柄刻着"长乐"二字。"汉代真品，博物馆复刻版。"程屿眨眨眼，"别说是我送的，顾医生该说我教坏孩子了。"

颜初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四年前在布拉格的雪夜。那时她刚得知顾魏独自抚养小星，崩溃地跑出片场。程屿在旧城广场找到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脱下大衣裹住她发抖的肩膀，说了句："我陪你等天亮。"

如今春日正好，玫瑰丛中的露珠折射出七色光晕。她低头闻了闻手中那朵白山茶，忽然不确定那究竟是花香，还是程屿经过时留下的雪松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