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会议室的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田茉清冷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激起涟漪。雷战搁在桌面的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檀木纹路，目光扫过她紧绷的肩线和在证物照片上游走的指尖，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有骄傲，也有担忧，还有一丝模模糊糊的悸动。

“我请求参与行动。”雷战突然说，喉结在迷彩领口上方滚动。

谭晓琳的钢笔尖在会议纪要上洇开墨点，“还有我。”她补充时，眼尾扫过雷战绷紧的下颌线。

赵处长却是不赞同地摇摇头，“军方大规模介入会打草惊蛇。田茉同志以顾问身份随我们先行侦查，一旦确认炸弹位置，再通知特种部队处置。”

田茉感到后颈泛起细密的刺痒，抬头时正迎上雷战深渊般的目光。那人眼底似有暗潮翻涌，将她的呼吸卷入漩涡。她别开脸，发丝垂落遮住发烫的耳尖。

“我去准备装备。”田茉轻声说道，有意避开这道灼人的视线。

——

两个小时后，青山市公安局的临时指挥中心亮如白昼。田茉伏在物证台上，放大镜片将信纸纤维放大成纵横交错的沟壑。赵处长和三位爆破专家围成的阴影投在她手背上，光谱分析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不仅仅是二甲基亚硝胺，”田茉指着光谱分析仪上的波峰，“还有微量的硫磺和氯酸钾，是典型的自制火药成分。”

闻言，赵处长紧紧皱起了眉，“烟花节本来就卖火药，这怎么排查？”

“有区别。”田茉调出另一组数据，“商业烟花用的是高纯度氯酸钾，而这个样本含有磷酸钙杂质，说明……”她突然停住，眼睛一亮，“骨粉！嫌疑人可能使用动物骨粉作为稳定剂，这在本地市场上很罕见！”

当排查指令通过无线电传向街巷时，田茉倚在落地窗前，揉了揉酸痛的肩颈。远处商业区的霓虹刺破夜幕，宛如倒悬的星河。手机在掌心震动，欧阳倩的消息气泡裹着粉色兔子表情跳出来。

「小茉，和路雪回来了，但情绪很低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田茉咬了咬嘴唇，她当然知道“天狼”的事，但不能说。正斟酌回复，又一条消息弹出，发送人显示“雷神”：「分析有进展吗？」

对话窗简洁得如同作战指令，六个汉字躺在聊天背景里，却让田茉紧绷的神经稍稍舒展。

「初步发现」

犹豫片刻，田茉还是加了一句。

「和路雪还好吗？」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字。

「嗯」

田茉能想象雷战皱着眉头敲打手机的样子，忍不住微笑起来。

突然，指挥中心的门被推开，一名警员气喘吁吁地报告，“查到了！东郊一家化工用品店记录显示，三天前有人购买了骨粉和大量硝酸铵！监控拍到了买家影像！”

赵处长立即调出监控画面，田茉凑近屏幕，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子，身形瘦高，左腿似乎有些不便。

“放大他的右手。”田茉蹙眉，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画面放大后，男子右手虎口处隐约可见一道疤痕。

“陈应天。”田茉倒吸一口冷气，“是‘天狼’……”

赵处长脸色也不好看，立即拨通电话，“接东南军区何志军首长，代号‘一号’。对！立即！”

田茉也拿出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雷神”，指尖悬在通话键上颤抖，玻璃窗映出她苍白的脸。她知道，这个电话一旦拨出，就意味着原剧中的悲剧可能重演——何璐将面对爱人是叛徒的残酷事实，而雷战将不得不亲手处置昔日的战友。

但若不打，明天午夜的血色烟花就会真实绽放。

窗外的霓虹灯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田茉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通话键。

仅一秒，电话还没打出去，她就又挂断了通话。

——

青山市公安局的监控室的冷光刺得眼底生疼。

田茉将那段模糊的监控视频反复播放了二十七次，屏幕上的男人左腿微跛，右手虎口处隐约可见一道疤痕。虽然所有特征都指向“天狼”陈应天，但她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就是这里！”

田茉突然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天狼”弯腰揉左腿的瞬间。她放大图像，仔细观察他手按压的位置。

大腿外侧，靠近股骨中段。

“师父说过……”田茉喃喃自语，回忆起那个暴雨中的射击训练，“腿部中弹最常见的位置是这里，因为……”她猛地站起来，差点撞翻椅子，“因为狙击手瞄准移动目标时，会优先选择面积最大的部位确保命中！”

结合这一点，田茉颤抖着手又调出两年前南京公交站爆炸案的一段监控。画面中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正放置可疑包裹，虽然看不清脸，但走路的姿势……

“阎王说过什么来着？”

田茉咬着拇指指甲，开始搜刮自己大脑里的所有记忆，“狙击手的子弹轨迹……后坐力导致的轻微偏移！”

两段视频中的“嫌疑人”虽然都表现出左腿不便，但一个伤在外侧，一个看起来像是内侧。

这不是同一个人！

那为什么两封匿名信会有完全一样的格式和折痕！

田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想起哈雷有次在和自己的交谈中，讲述了七年前雷电突击队前任副队长为救重伤的他而独自去吸引火力，最终失踪。

如果“天狼”就是那个副队长……

如果他是在执行卧底任务……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雷战发来的简讯只有四个字。

「记得吃饭」

简单的几个字像一束光照进田茉混乱的思绪，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指轻抚过屏幕。

如果连雷战都还相信“天狼”，那她有什么理由怀疑？

“相信‘天狼’，就是相信雷神。”田茉深吸一口气，撕开哈雷给自己买的蜂蜜面包包装袋，甜香在口腔蔓延的同时，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形。

——

3:00——

凌晨三点的会议室弥漫着速溶咖啡的焦苦。

“根据线报，嫌疑人藏匿在老城区一栋公寓内，特警队将在半小时后……”当赵处长将激光笔指向老城区俯瞰图时，田茉霍然起身，椅腿与地砖摩擦出刺响。

“等一下！”

田茉的声音在肃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不能现在抓捕！”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年轻的女兵身上。

“田茉同志，这是专家组的决定。”

“如果现在行动，肯定会打草惊蛇。”田茉走到投影前，调出步行街立体地图，“这里是市中心，周围有五十七栋办公楼和二十三个住宅区，常住人口超过十万。一旦嫌疑人狗急跳墙提前引爆炸弹……”

田茉的话引发会议室里的低声议论，一位白发苍苍的拆弹专家摇头率先发表意见，“但我们不能拿群众生命冒险，必须先控制住嫌疑人。”

“控制嫌疑人不如先找到炸弹。”田茉点击平板，展示出一组化学分子式，“根据信纸上的残留物分析，炸弹很可能是硝酸铵混合物，体积不会太小。所以，我建议先秘密排查步行街周边建筑。而且……”

“现有证据链存在0.3毫米的误差。”田茉神情微滞，停顿片刻后，还是将两份伤情分析投影在幕布上，“七年前的7.62mm步枪弹道和现在发现的9mm手枪创口，虽然都造成左腿残疾，但肌肉纤维撕裂方向……”

一名白发专家扶正话筒正要反驳，田茉已经调出化学分子式全息模型。“硝酸铵混合物需要至少两立方米的储存空间，而嫌疑人租住的公寓上月水电费显示……”

经过激烈辩论，综合考虑多种因素，警方最终还是采纳了田茉的建议。

——

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指示灯幽绿如狼瞳，田茉靠着防火门平复呼吸。

手机在掌心亮起，雷战的新消息是一张训练场星空照片，没有配文。她将额头贴在冰凉的金属门框上，远处传来特警车队引擎的轰鸣，恍若命运齿轮转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