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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章与血契

时光渡口的绯闻

第9章 断章与血契

  墨影带着三人在荒野里疾行。天像被墨汁浸透的绸缎,星子稀疏,风却锋利得能割开耳廓。苏浅把《玉佩秘录》揣在怀里,手掌一直压在封面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住书里呼之欲出的暗潮。

  他们翻过最后一道山脊时,脚下忽然传来“咚——”的一声低响,像一座巨钟被埋在地底,余音沉闷,却震得胸腔发麻。

  “钟声?”少年低声问。

  “是‘断章谷’的警鸣。”墨影脸色微变,“那地方本不该有活人。”

  云逸侧耳倾听,风里有极细的铁锈味,像锈钉刮过刀背。他眯起眼:“前面有血。”

  四人翻下山坡,只见谷底横七竖八躺着七八具黑衣尸体,全是暗影盟打扮。尸体中央,一口半人高的铜钟倒扣在地,钟身裂纹密布,缝里渗出暗红。铜钟旁,跪着一个白发老者,胸口插着半截断刃,血顺着刃口滴在铜钟上,发出“嗒嗒”的回声。

  苏浅上前探脉,指尖刚触及老者皮肤,老人猛地睁眼,瞳孔却像蒙了一层灰雾。

  “钥匙……在钟里……”老人嘶哑开口,手指艰难地指向铜钟,指甲缝里嵌满铜锈与血泥,“别让他们……集齐……七曜……”

  话未说完,老人头一歪,气绝。

  云逸与少年合力掀钟,钟底压着一枚巴掌大的铜匣,匣面錾刻七枚星形凹槽,其中一枚已被暗红血痂填满。墨影只看一眼,便倒吸凉气:“七曜血契——暗影盟果然在复刻上古召神阵。”

  苏浅翻开《玉佩秘录》最后一页,书角处赫然绘着同样的七曜图,旁注小字:

  “七曜归位,天门可开;玉佩为匙,血契为锁。缺一,则阵崩;全一,则界碎。”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他们已得六枚血契,只差最后一枚。”

  少年抬头,铜钟内壁隐约可见被利器刮出的箭头,直指北方——“无咎山”。

  他们连夜赶路,在黎明前抵达一处废弃驿站。墨影说,此处曾是“天隙守御”旧部联络点,或许留有线报。

  驿站门窗尽毁,梁木焦黑,显然遭过火。云逸在一堆瓦砾下翻出半张没烧完的羊皮卷,卷面用朱砂圈出“秘录第三页”五字,后面却被利器齐根削去。

  苏浅心脏猛地一沉——《玉佩秘录》的第三页,在藏书室里便是空白。

  “有人先我们一步,带走了第三页。”她低声道。

  少年点亮火折子,照向羊皮卷背面。焦痕间,残留半行潦草血书:

  “欲补天裂,先祭自身——”

  最后一个字被火舌舔掉,只剩一截扭曲的竖钩,像一笔未写完的“人”。

  墨影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在自己左臂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滴落羊皮,那行血书竟慢慢浮现出淡金纹路。

  “守御一脉的血,能显影被抹去的字。”他声音发涩,“但代价是血尽灯枯。”

  苏浅想阻止,墨影却摇头:“第三页写的是‘祭者’之名。若不知道是谁,我们永远慢一步。”

  血珠沿羊皮质纹游走,渐渐凝成一个名字——

  “苏浅”。

  午时,他们抵达镜湖。湖面平滑如镜,却倒映不出任何人影,只映着一轮惨白日头。墨影说,湖底镇着“影母石”,可吞万物之像。

  岸边泊着一艘乌篷小船,船头站着个戴斗笠的摆渡人,斗笠压得极低,看不见脸。船桨搁在脚边,桨叶锈迹斑斑,却滴着新鲜水渍。

  “要渡湖,先留像。”摆渡人声音空洞,像从井底传来。

  少年皱眉:“什么意思?”

  摆渡人抬手,掌心躺着一面裂纹铜镜:“照一照,镜里若留得住你的影子,便可上船;留不住,便留下你的脸。”

  云逸先照,镜中云影清晰,船板“咯吱”一声,似在欢迎。少年照时,镜里却空空荡荡,像被雾气吞没。摆渡人叹息,伸手去摘少年的面具——苏浅猛地挡在前头,割破自己指尖,将血抹在镜面。

  血珠渗进裂缝,镜里骤然出现少年的影子,却只是一瞬,便碎成千万片。

  “够了。”墨影冷冷开口,抛出一枚玉质令牌。令牌落入摆渡人掌心,发出清脆“叮”声。

  摆渡人沉默片刻,侧身让开:“镜湖只渡守御后人。令牌可抵一命,但只抵一次。”

  船离岸那刻,湖面忽然浮起无数苍白手臂,像溺水者最后的求救,却抓不到实物。苏浅回头,摆渡人仍站在原地,斗笠被风掀起一角——

  斗笠下,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光滑如蛋壳的脸。

  傍晚,无咎山脚出现一座新坟。土色尚潮,坟头插着半截木牌,牌上无字,只画了一只眼睛,瞳孔处钉着一枚黑色羽箭。

  墨影蹲下,指腹掠过羽箭尾羽,脸色骤变:“‘鸦羽卫’的标记——他们是暗影盟最疯的那一支,以活人为祭。”

  少年拔箭,箭尖带出一缕血丝,血丝落地竟化作细小血字:

  “子时,天门开;祭品,已备。”

  苏浅握紧玉佩,掌心滚烫。玉佩中心的纹路,此刻像活过来一般,沿着她掌纹游走,最后停在心脉处,烫得她几乎握不住。

  云逸忽然握住她手腕,低声道:“你若真是祭品,我便拆了那座天门。”

  墨影却看向坟后密林,林梢无风自动,似有巨物穿行。他轻声道:“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来了。”

  话音未落,林中火把齐亮,数十名鸦羽卫列阵而出,黑羽披风在暮色里翻飞,像一群扑火的夜蛾。为首者戴着青铜鬼面,面具额心嵌着第七枚星形血契,猩红欲滴。

  鬼面抬手,鸦羽卫齐刷刷拉弓,箭尖对准四人。

  “交出玉佩,留全尸。”

  少年一步上前,剑尖挑起坟头木牌,冷笑:“想要?自己来拿。”

  弓弦骤响。

  苏浅却在这震耳欲聋的弦音里,听见一道更细微的裂声——

  那是她怀中的《玉佩秘录》,第三页空白处,忽然渗出一线殷红,像有人隔着时空,以指为笔,在慢慢写下新的篇章。 

 那一缕殷红在纸页上蜿蜒,像一条苏醒的赤蛇。苏浅眼睁睁看着它扭成两个字——

  “苏浅”。

  墨迹未干,笔画仍在微微抽搐,仿佛心脏的跳动被嵌进了纸里。

  同一瞬,玉佩猛地一震,一道炽白光柱自她怀中迸射,直冲暮色天穹。光柱所过之处,飘雪般的灰烬纷纷倒卷,竟凝成一只巨大的眼睛,悬在无咎山顶,冷冷俯瞰众生。

  “天门开眼……”墨影面色惨白,“比预想的子时整整提前了一个时辰!”

  青铜鬼面发出低沉笑声,抬手一握。悬空的灰烬巨眼骤然收拢,化作一道漆黑裂缝,裂缝边缘蠕动着细碎星芒,像无数噬光的虫。

  “玉佩已自行择主。”鬼面的声音透过青铜,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苏姑娘,请吧。”

  少年横剑挡在苏浅前方,剑锋因怒火而颤鸣。

  云逸却看向墨影,语速极快:“第三页既写她之名,可还有转圜之法?”

  墨影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羊皮卷。残卷上“苏浅”二字被血一激,竟开始融化,像蜡油般滴落。然而融化的字迹下方,又浮出更小的一行朱砂:

  “或以等价之魂替之。”

  等价之魂——

  四人同时沉默。

  鸦羽卫的弓弦拉得更满,杀气凝成实质的寒雾。鬼面似笑非笑,似在欣赏一场即将开场的祭礼。

  “我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来自云逸。

  一道来自少年。

  墨影低喝:“别胡来!守御一脉的血只能显影,无法替命!”

  云逸却笑了,笑意里带着久违的疏狂:“谁说我要用守御之血?”

  他忽地扯开衣襟,露出胸膛——心口处,一道旧疤蜿蜒如蜈蚣,疤痕中心嵌着一点碧青,正是当日在遗迹里被暗箭擦破后残留的玉屑。

  “玉佩认主,不过因我体内早含玉魄。”云逸抬手,指尖真气如刃,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咽喉,“以玉魄还玉佩,够等价么?”

  鲜血喷洒的一瞬,少年剑光已至——

  “叮!”

  少年以剑背震开云逸指尖,自己却被真气反噬,虎口崩裂,血珠溅到玉佩上。

  玉佩忽地发出婴儿般的啼哭,白光暴涨,将云逸与少年同时震退数步。

  鬼面第一次收起笑意,青铜面具下的瞳孔缩成针尖。

  “原来……还有第二枚玉魄。”

  玉佩在空中悬停,剧烈震颤。云逸胸口的碧青与少年虎口滴落的血珠,同时被吸入玉佩中央。

  咔嚓——

  玉佩表面的裂纹迅速蔓延,像蛛网爬满冰面。裂缝深处,竟透出另一重天光:云海、金阙、倒悬的山峦……以及一座被锁链缠绕的青铜巨门。

  墨影喃喃:“天门真容……竟在玉佩里。

  鬼面猛然扬手,鸦羽卫松弦。

  千箭齐发!

  墨影挥袖,血符化盾;苏浅抱书翻滚;云逸与少年却同时扑向玉佩——一人握柄,一人握锋,仿佛要将那碎裂之光生生按回壳中。

  箭雨将至未至之际,玉佩“嘭”地炸成齑粉。

  粉末并未四散,而是化作两只半透明的手:一只缠满锁链,一只执青锋长剑。

  锁链之手抓向鬼面;

  青锋之手斩向裂缝。

  轰——

  无咎山巅,漆黑裂缝被一剑劈成两截。裂缝深处传来非人非兽的嘶吼,似有无形巨物被硬生生拽回深渊。

  鬼面被锁链缠住,青铜面具寸寸龟裂,露出其后一张与墨影七分相似的脸。

  “兄长……”墨影失声。

  鬼面却只是笑,血迹顺着面具裂缝淌下,像蜿蜒的小蛇。

  “迟了。”他轻声道,“七曜已齐,天门已开一线……你们守得住人间一时,守不住永夜。”

  锁链骤然收紧,鬼面连同鸦羽卫一起,被拖入地底裂开的无底深渊。

  山巅重归寂静。

  只剩半枚碎玉,静静躺在苏浅掌心。

  玉心处,两道裂痕交错成一个歪斜的“人”字。

  风从无咎山缺口灌入,带着不属于尘世的寒。

  云逸以手按住胸口,旧疤已愈合,却留下一个空洞的玉印。少年虎口亦不再流血,却有一道细若发丝的白线,自掌心延伸至腕内。

  墨影望着深渊,背影像被抽去脊骨。

  苏浅翻开《玉佩秘录》第三页——

  那行鲜血写就的“苏浅”已淡成水渍,却在下方,浮现出另一行极淡的金色小字:

  “永夜将至,唯双魄可再铸天门。”

  字迹一闪即逝,空白页重新合上,仿佛从未出现。

  苏浅抬头,残阳如血。

  她知道,真正的黑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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