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幽谷星灯
墨影所说的“地方”唤作寂灯镇——一座在官道舆图上被黑墨抹去的死镇。
七日前，这里还是荒草覆瓦、鸦雀无声；可今夜，镇口却悬起了两盏惨白的灯笼，灯罩上用朱砂写着“祭”字，被夜风吹得猎猎鼓动，像一双不肯瞑目的眼睛。
四人伏在镇外矮丘，远远望去，只见长街尽头有微光浮动，一盏、两盏……直至七盏，依次亮起，排成北斗之形。
“七星引魄阵。”墨影低声道，“暗影盟在镇里复刻了第二处血契祭坛。”
苏浅掐指一算：七曜血契原本只剩最后一枚，若再被他们得手，天门便再无闭合之可能。
云逸按住剑柄：“闯镇？”
墨影摇头：“镇中布了‘幽灯结界’，活人踏入三步即被摄魂。需以星灯破星灯。”
少年挑眉：“怎么破？”
墨影摊开掌心，露出一把寸许长的铜钥匙——钥匙齿槽竟与苏浅怀中那半枚碎玉完全吻合。
“此物名为‘星钥’，是昔日守御者留下的唯一反制之器。它需以持玉之人心头血为引，才能唤醒镇下真正的星灯。”
苏浅与云逸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决绝。
子时将至，镇口灯笼由白转红，像浸饱了血。
墨影在荒坟间掘出一座残破石灯，灯芯早已枯黑。
苏浅咬破指尖，血珠滚落铜钥匙，钥匙齿槽顿时亮起一簇幽蓝火焰；火焰顺着血珠滴落石灯，灯芯“噗”地自燃。
蓝火所照之处，荒草纷纷倒伏，露出一条青石小径——径面嵌着细碎星陨，宛若银河坠地。
“沿此径，可避摄魂灯。”墨影低声道，“但星钥只能维持一炷香。”
四人不再迟疑，踏入青石小径。
两侧房舍腐朽，窗棂后却亮着一双双空洞瞳孔——被阵法困住的游魂，以目光啃噬生人阳气。
少年走在最末，剑尖垂地，剑气如丝，将那些探出的灰白手影一一斩断。
苏浅胸口碎玉随步伐生疼，像有细针顺着血脉游走，每走一步，便在心口扎下一枚星芒。
三、古井下的活阵
星灯尽头，是一口封死的古井。
井台以黑铁浇筑，铁面浮雕七头恶蛟，蛟口各衔一枚铜铃；铃舌却被人换成婴儿指骨，风一掠过，便发出细若啼哭的声响。
井台边缘，新刻了一圈血槽，尚未干涸。
墨影以指尖蘸血，轻嗅：“处子眉心血，用以点睛。”
云逸皱眉：“他们抓了多少人？”
“七曜血契，需七名阴命童男女。”墨影声音发涩，“今夜是最后一盏。”
少年忽然抬手，剑尖指向井栏内侧——那里用匕首刻着一行歪斜小字：
“救我——阿九。”
少年指尖微颤：“阿九是我失散的妹妹。”
苏浅心头一紧。
墨影深吸一口气：“井下有‘活阵’，一旦启动，阵心童男女会即刻被抽干魂魄。破阵之法……需有人替祭。”
“我来。”少年与云逸又一次异口同声。
苏浅却抬手，碎玉贴在唇边，轻轻一吻。玉刃划破唇瓣，血珠滚落，碎玉顿时发出柔和白光。
“别忘了，我才是‘祭者’。”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三人争执之间，井台忽然震动，七铃齐响。
铜铃炸裂，七道黑烟化作恶蛟，扑向井口。
苏浅将星钥插入井台中央锁孔，用力一拧——
轰！
井台崩裂，黑铁碎屑四散。
井下升起一束银蓝光柱，光柱中悬浮一盏青铜古灯，灯芯无火自燃，火光里蜷着一个小小女童，眉目与少年有七分相似。
“阿九！”少年飞身欲扑，却被光柱弹回。
墨影低喝：“星灯已醒，快以血为契！”
苏浅将染血碎玉抛向光柱，碎玉与古灯相撞，发出清脆裂响。
光柱骤然收缩，化作漫天星点，纷纷灌进碎玉。
碎玉表面裂纹迅速弥合，最终凝为一枚完整玉佩，只是玉心多了一颗极细的红色星芒，像凝固的血泪。
与此同时，七头恶蛟发出凄厉嘶吼，化作黑烟消散。
女童睁开眼，怯怯喊了一声：“哥哥……”
少年冲过去，将妹妹紧紧搂在怀里。
苏浅却身子一晃，唇色苍白如纸——她心头那枚“星针”此刻已长成荆棘，根根倒刺扎进心脉。
星灯熄灭，镇中红灯笼一盏接一盏炸裂。
幽灯结界失去阵眼，夜空重现星斗。
然而北斗七星中，摇光星位却诡异地暗了一格，像被人硬生生抹掉。
墨影仰望天穹，声音发冷：“暗影盟以七星为引，如今星位残缺，天门……出现了一道侧门。”
云逸扶住摇摇欲坠的苏浅，低声问：“侧门通向何处？”
墨影缓缓吐出两个字：“归墟。”
传说归墟无底，万灵沉眠。
苏浅却笑了，笑得像雪里突然绽放的寒梅：“归墟也好，天门也罢——路，总要有人去走。”
她抬手，将重新完整的玉佩悬在指尖，玉心那粒血红星芒映得她眸子幽深。
“下一站，归墟。”
风掠过寂灯镇，灰烬里最后一盏残灯晃了晃，终于熄灭。
而在极远的天际，一道比夜色更深、比深渊更暗的裂缝，悄悄张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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