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伤痕

清晨六点三十分，宋絮已经站在了教学楼前的台阶上。

初秋的风带着微凉的湿气，卷起她过长的刘海，露出额角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宋絮下意识地伸手拨了拨头发，重新将那处伤痕藏好。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晨光穿过梧桐树叶的间隙，在她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

宋絮从书包侧袋摸出钥匙，熟练地打开了高二(3)班的后门。钥匙是上周班主任偷偷给她的，作为对她"总是第一个到校"的奖励。班主任不知道的是，宋絮宁愿在空教室里多待一小时，也不愿意在家多停留一分钟。

"咔嗒"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宋絮轻手轻脚地走进教室，将窗户一扇扇推开。晨风裹挟着青草香涌进来，冲淡了教室里隔夜的沉闷气息。

她的座位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不是老师安排的，而是同学们心照不宣留给"怪胎"的专属区域。宋絮放下书包，从里面取出一个铁皮盒，盒盖上贴满了泛黄的便利贴，每一张都写着当天要完成的学习计划。

"化学模拟卷两套，英语完形填空十篇，数学错题整理......"

宋絮小声念着便利贴上的内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铅笔盒边缘的凹痕——那是上学期期末考前一天，范丞丞把她的笔盒摔在地上踩出来的。

教室后墙的挂钟指向七点十分时，走廊上开始传来零星的脚步声。宋絮迅速收起笔盒，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整个人仿佛瞬间被罩进了一个透明的壳里，与外界彻底隔绝。

范丞丞哟，学霸又来这么早？

随着一声夸张的招呼，一个篮球重重砸在宋絮的课桌上，震得她手中的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范丞丞单手撑在她的桌面上，另一只手把玩着刚从便利店买来的冰镇可乐，瓶身上的水珠滴落在宋絮的习题册上。

宋絮没有抬头，只是默默地把习题册往旁边挪了挪。

范丞丞装什么装？

范丞丞突然俯下身，带着薄荷口香糖气息的呼吸喷在周念耳边。

范丞丞听说你妈昨天又加班到凌晨？是不是又去哪个男病人家'特殊护理'了？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宋絮的指尖微微发抖，但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把手中的笔握得更紧了些。

"范丞丞！你干什么呢？"班长李薇从门口走进来，皱着眉头呵斥道，"早读要开始了。"

范丞丞撇撇嘴直起身，临走前故意把可乐瓶倾斜，深褐色的液体顺着瓶口流出来，在宋絮的习题册上洇开一片污渍。

范丞丞哎呀，手滑。

他毫无诚意地道歉，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宋絮盯着那片逐渐扩散的污渍，恍惚间觉得它像极了两年前父亲离家那晚，母亲摔碎的红酒杯在地毯上留下的痕迹。那天之后，母亲就把所有酒杯都锁进了橱柜最上层，就像宋絮把自己锁进了名为"优等生"的壳里。

早读课的下课铃响起时，宋絮已经完成了三篇英语阅读。她合上习题册，正准备去接水，却发现范丞丞和他的两个跟班堵在了教室后门。

宋絮让一下。

范丞丞没有动，反而向前迈了一步，几乎贴到周念面前。他今天喷了古龙水，浓烈的木质香调混合着汗味，让宋絮胃部一阵抽搐。

范丞丞听说你拒绝了张老师让你参加数学竞赛的邀请？

范丞丞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只有宋絮能听见。

范丞丞你知道那个竞赛的保送名额本来应该是我的吧？

宋絮这才抬起头，第一次直视范丞丞的眼睛。他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浅棕色，像是被漂白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