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暗。无边的黑暗。

贤人睁开眼睛——至少他感觉自己是睁开了眼——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没有光，没有形状，只有浓稠如墨的黑暗包裹着他。

"星奈？"他的声音被黑暗吞噬，没有回声。

尤里说过，精神世界的规则与现实不同。贤人试着移动，却发现自己没有身体，只有意识漂浮在这片虚无中。恐惧开始蔓延——如果找不到星奈，他们两个都会永远迷失在这里。

集中精神。他想起父亲教导的冥想技巧。寻找连接。

贤人闭上眼睛——虽然在这黑暗中闭眼与睁眼并无区别——开始回想与星奈相处的每一个瞬间。她编辑书稿时咬笔的小动作，训练时不服输的倔强表情，月夜长谈时眼中的温柔光芒...

一丝微弱的光亮在远处闪烁。

贤人立即向那里移动。光亮逐渐增强，形成一扇门的轮廓。门上刻着精美的花纹——一本打开的书和交叉的剑，与星奈创造的《永恒之书》封面一模一样。

他伸手推门，门却纹丝不动。

"星奈！"贤人拍打着门板，"是我，贤人！开门！"

没有回应。贤人后退一步，仔细观察门上的图案。书与剑...星奈一直说它们是相连的。也许...

他想象自己手持雷鸣剑，剑尖轻点书页图案。门上的剑纹突然亮起蓝光，伴随着锁具转动的咔嗒声，门缓缓开启。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但与阿瓦隆的藏书室不同，这里的书架高不见顶，排列成迷宫般的复杂结构。空中漂浮着无数书页，像被无形之手翻动着。

贤人试探着踏入，地板是透明的玻璃，下方流动着星河般的蓝色光脉。每走一步，都有细小的光点从脚下升起。

"星奈的精神世界..."贤人喃喃自语。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反映着她的内心——对知识的渴望，对秩序的追求，以及那份深藏的孤独。

迷宫的岔路多得令人晕眩，贤人只能凭直觉选择方向。有时路过一个书架，上面的书籍会突然自动翻开，投射出星奈的记忆片段——

年幼的星奈蜷缩在教室角落，其他孩子指着她嘲笑"书呆子"；深夜的台灯下，祖母轻声为她朗读故事；出版社里，同事将她的编辑稿扔进垃圾桶...

每一段记忆都像刀子划过贤人的心脏。他知道星奈的坚强来之不易，却从未想过背后藏着这么多伤痛。

转过一个拐角，贤人突然听到微弱的啜泣声。他循声跑去，来到一个圆形小广场。中央坐着星奈——或者说是她精神世界的投影——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长发垂落遮住了脸。

"星奈！"贤人冲过去，却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

星奈抬起头，眼睛红肿。"贤人？不...不可能..."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你已经...死了...因为我太弱..."

"我没有死！你救了我，记得吗？"贤人拍打着透明屏障，"现在轮到我来救你了！"

星奈摇头，更多的记忆书页从四周飞来，组成一道墙隔在他们之间。"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太冲动...如果不是我能力不够..."

贤人看着书页上闪过的画面——教堂遇袭时他为她挡下攻击，仓库里他重伤倒地的场景...星奈在自责，将一切归咎于自己。

"听我说，"贤人将手掌贴在屏障上，"不是你弱，是你太坚强了。总是冲在前面，总是想保护别人...包括我。"

星奈的投影微微颤抖，但没有回应。

"记得你说过吗？我们是搭档。"贤人继续道，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搭档就是互相扶持，互相拯救。你救了我那么多次，现在让我帮你一次，好吗？"

屏障纹丝不动。贤人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广场边缘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一位穿着传统服饰的老妇人。

星奈的祖母。

老妇人向贤人点头示意，然后走到星奈身边，轻抚她的头发。"小星奈，"声音慈爱而熟悉，"还记得奶奶讲的那个故事吗？关于孤独的公主和她的骑士？"

星奈抬起头，眼中含泪："公主...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把骑士赶走了..."

"但结局呢？"

"骑士...没有放弃..."星奈的声音渐渐有了生气，"他告诉公主，真正的勇气不是没有恐惧，而是即使害怕也选择相信..."

老妇人微笑着看向贤人："真正的故事需要两颗心共同书写，记得吗？"

贤人突然明白了。他不再试图打破屏障，而是闭上眼睛，将手按在胸口。"星奈，我在这里。不是因为责任或使命，而是因为...我需要你。"

这句话像钥匙般精准。屏障开始震动，书页墙分崩离析。贤人睁开眼睛，看到星奈站在面前，祖母的身影已经消失。

"贤人...真的是你？"她伸手触碰他的脸，手指穿过却像碰到空气，"为什么...我碰不到你？"

"我们的连接还不够强。"贤人握住她的手——虽然感觉不到实体，但能看到两股光芒交织在一起，"跟我回去，星奈。大家都在等你。"

星奈眼中闪过希望，但随即又被恐惧取代。"如果我回去...还会失去你...失去大家..."

"你永远不会失去我。"贤人的声音坚定如铁，"我保证。"

就在星奈犹豫的瞬间，整个精神世界突然剧烈震动，书架倒塌，书页四散。贤人意识到——现实世界中，阿瓦隆正在遭受攻击！

"没时间了！"他急切地说，"斯特利乌斯在进攻基地！如果我们不回去——"

星奈的眼睛突然睁大，看向贤人身后："小心！"

贤人转身，看到一个由黑色书页组成的怪物从倒塌的书架中爬出——精神世界对斯特利乌斯毒素的具象化！

"快走！"星奈拉起贤人——现在他们能触碰到彼此了——冲向迷宫出口。怪物紧追不舍，所过之处书架化为灰烬。

"门在哪？"贤人气喘吁吁地问。来时的路已经被黑雾笼罩。

星奈突然停下："这是我的世界...我应该能..."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一扇光之门出现在面前。

两人冲进门内，却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摇摇欲坠的桥上，桥下是无底深渊。怪物从门中挤出，扭曲变形着逼近。

"跳下去！"星奈突然说。

"什么？"

"信任我！"星奈紧紧握住他的手，"在精神世界，坠落代表回归！"

怪物扑来的瞬间，他们纵身跃入深渊。坠落的感觉如此真实，贤人本能地将星奈拉入怀中，用身体护住她。

"不要...再离开我..."星奈在他耳边低语。

"永远不会。"贤人承诺。

刺眼的白光吞没了一切。

阿瓦隆医疗室内，尤里大师的吟唱已经到了最后阶段。连接贤人和星奈的银线剧烈震动，发出刺眼的光芒。外面的爆炸声越来越近，墙壁都在微微颤抖。

"坚持住..."飞羽真守在门口，火炎剑已经出鞘，"再给他们一点时间..."

伦太郎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东侧防线快撑不住了！斯特利乌斯亲自带队，米吉多数量太多！"

就在这时，医疗床上的两人同时剧烈咳嗽起来。银线断裂，贤人猛地坐起，胸口伤口崩裂也顾不上，第一时间转向星奈。

"星奈？"

星奈的眼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她的瞳孔先是涣散，然后逐渐聚焦到贤人脸上。"贤...人...?"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贤人如释重负，额头轻轻抵上她的："欢迎回来。"

外面的爆炸声突然逼近，医疗室的墙壁被轰出一个大洞！烟尘中，斯特利乌斯优雅地步入，身后跟着数个上级米吉多。

"多么感人的重逢。"他冷笑，"可惜马上就要变成永别了。"

飞羽真和尤里立即挡在病床前，但明显已经精疲力竭。贤人试图站起来拿剑，却因伤势跌跪在地。

星奈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艰难地伸手，握住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的那本《永恒之书》。

"不...会...让你...得逞..."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虽弱却坚定。

书页自动翻开，金色的文字如锁链般飞出，将斯特利乌斯和米吉多暂时束缚！

"走！"尤里抓住这个机会，启动紧急传送装置，"所有人撤离！"

飞羽真扶起贤人，贤人则紧紧抱住星奈。光芒闪过，他们从医疗室消失，只留下斯特利乌斯愤怒的咆哮。

当星奈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安全屋内。阳光透过薄窗帘洒落，为简陋的房间镀上一层金色。她的手被紧紧握着——贤人趴在床边睡着了，眉头即使在梦中也不得舒展。

星奈轻轻动了动手指，贤人立刻惊醒。"星奈！"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感觉怎么样？"

"像是被一群大象踩过。"星奈尝试微笑，却因全身疼痛而扭曲了表情，"其他人...？"

"都安全。这是尤里大师准备的秘密据点。"贤人帮她调整枕头，动作小心翼翼，"斯特利乌斯暂时找不到这里。"

星奈注意到贤人胸口的绷带渗出了新鲜血迹："你的伤..."

"没什么。"贤人迅速转移话题，"饿吗？芽衣准备了粥。"

他起身去拿，却被星奈拉住衣角。"贤人...在精神世界里，你说..."她的脸颊泛起红晕，"你需要我..."

贤人背对着她僵住了，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我...那是..."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她，"是的。我需要你。不仅仅作为搭档或战友，而是...更多。"

星奈的眼睛亮了起来，比贤人见过的任何星辰都璀璨。她轻轻握紧他的手："我也需要你。很久了。"

阳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跳跃，仿佛为这一刻镀上永恒的金边。外面可能还有战争，还有未解的谜团和危险，但此刻，在这个小小的安全屋里，他们找到了比任何力量都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