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四点，夕阳的余晖透过傅氏集团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在桌面堆积的文件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傅珵云终于合上最后一份人事变动记录，指尖在封面边缘轻轻划过，长舒出一口气。虽说所有文件都已逐页看完，但脑海里还萦绕着密密麻麻的业务数据、项目报告，那些陌生的合作方名称与部门架构调整方案交织成一团乱麻——他终究不是过目不忘的机器人，三年的空白期，需要更多时间将这些信息彻底梳理清晰，真正融入如今的傅氏。
他起身走到角落的红木茶桌旁，动作熟稔地取出那只印着淡墨茉莉花纹的白瓷茶叶罐。罐盖掀开的瞬间，清甜的茉莉花香便漫过空气，驱散了办公室里残留的文件油墨味。他捻起一小撮蜷缩的茶叶，放进温热的紫砂壶中，沸水缓缓注入的刹那，茶叶在水中舒展，白色的茉莉花瓣浮在水面，像极了从前林清涵在公寓阳台泡茶时的模样。
傅珵云本不是爱喝茶的人。大学时和徐浩、叶子、小青凑在一起，他桌上永远摆着冰镇可乐，总说茶的味道又苦又淡，喝一口都像是在遭罪，还曾调侃过喜欢泡花茶的林清涵“活得像个老干部”。可自从林清涵离开后，他却慢慢养成了沏茶的习惯，且只喝茉莉花茶——那是林清涵最爱的茶。从前在两人的小公寓里，林清涵总爱坐在藤椅上，泡一壶茉莉茶，一边翻书一边等他加班回来，阳光落在那人发梢，连茶香都染着温柔的暖意。如今他泡着同款茶，仿佛那人还在身边，从未走远。
他端着斟满茶的青瓷杯，刚在沙发上坐下，准备抿一口缓解疲劳，办公室的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傅珵云以为是刘柳又来嬉皮笑脸地蹭茶或找借口偷懒，头也没抬，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调侃：“刘柳，你又有什么事？别告诉我你家那只萨摩耶又拆了沙发，或者又想约我晚上去酒吧——我今晚要整理文件，没空陪你疯。”
然而，回应他的却不是刘柳那熟悉的咋呼声，而是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男声，尾音还裹着当年大学宿舍里的熟稔：“不是吧傅珵云，才三年没见，你就把我忘了？这记性，也太对不起咱们当年一起在图书馆抢座、在食堂拼单的交情了。”
傅珵云猛地抬头，看清来人时，眼底瞬间闪过惊喜。门口站着的男人穿着水洗蓝牛仔外套，内搭一件印着复古乐队图案的白色T恤，头发打理得清爽利落，脸上挂着当年在大学宿舍里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正是他大学时最要好的朋友徐浩。他连忙放下茶杯，起身快步走过去，伸手拍了拍徐浩的肩膀，力道里带着久别重逢的真切：“浩子？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让司机去机场接你。”
徐浩笑着走到沙发旁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杏仁酥，掰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来看老朋友还需要提前报备？我要是提前说了，你不得找借口说‘忙工作’躲着我？”他一边说，一边瞥了眼桌上堆成小山的文件，眼底满是了然，“不过看你这阵仗，倒真像是把三年的工作都攒到今天来做了。”
傅珵云也笑了，转身回到茶桌旁，给徐浩斟了杯茉莉花茶，递到他面前：“行行行，怎么不行？你要是乐意，天天来都行，我这办公室随时欢迎你。”
“得了吧，我还不想天天来呢。”徐浩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低头抿了一口，挑眉道，“天天看你这副‘工作狂’的样子，我怕我自己也被你传染，变成个只会看报表的无趣之人。想当年在大学，你可是跟我们一起逃课去看演唱会的主儿。”
傅珵云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不闲你能来我这？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是闲得发慌，在朋友圈刷到我回公司的消息，才想起我这个老朋友。”
“这话也太不够兄弟了吧！”徐浩故作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我可是特意从深圳赶回来的，落地第一站就奔你这来了，你还这么挤兑我？再说了，我是想约你周末跟叶子、小青聚聚，才先过来跟你打声招呼。”
“哈哈……没有吧。”傅珵云笑着摇头，眼底却漫过一丝暖意。他和徐浩、叶子、小青是大学同系的同学，四年里一起熬过考试周、一起做过兼职、一起在毕业季醉酒畅谈未来，感情比亲兄弟还亲。只是毕业后各自去了不同的城市发展，联系渐渐少了，尤其是这三年，他几乎断绝了所有社交，如今再见到熟悉的面孔，心里像是被温水泡过，软了一片。
徐浩又喝了两口茶，目光落在傅珵云手中的茶杯上，疑惑地皱起眉：“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喝茶吗？大学时跟你出去聚会，你连果茶都碰都不碰，说喝着像‘加了糖的中药’，怎么现在还自己沏上茶了？还喝得这么津津有味。”
傅珵云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目光落在杯中漂浮的茉莉花瓣上，语气带着几分淡淡的怅然：“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喜欢上了。喝习惯了，就再也戒不掉了。”他没说的是，这份“喜欢”从来都不是因为茶本身，而是因为茶里藏着的人——那个会把茉莉花茶泡得恰到好处，还会笑着说“珵云，慢点喝，别烫着”的人。
徐浩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回复了一条消息，然后抬头笑着说：“既然喜欢喝茶，那等会我让助理送点我珍藏的老白茶给你尝尝。我去年托人从福建福鼎带回来的，存了五年的陈茶，口感特别醇厚，还带着枣香，你肯定会喜欢。”
傅珵云却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得没有丝毫犹豫：“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只喜欢茉莉花茶，其他的茶，我喝不惯。”
“你还挑上了？”徐浩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我这老白茶可是市面上都很难买到的好东西，你确定不尝尝？就算不喜欢，放着收藏也不错啊。”
傅珵云依旧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杯沿：“不了，我喝茉莉花茶就够了。”
“那普洱茶呢？”徐浩不死心，又问道，“我爸书房里藏了饼十年的普洱，上次我回家喝了一次，入口特别顺滑，一点都不涩，还养胃。”
傅珵云再次摇头，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上，没有丝毫动摇。
“红茶？龙井茶？”徐浩继续追问，他实在想不通，以前对茶毫无兴趣的傅珵云，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专一”，“我知道市中心有家茶社的明前龙井特别正宗，一个月咱们约叶子、小青一起去尝尝？”
傅珵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茉莉花茶，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悠悠地摇了摇头：“都不用了，谢谢你，浩子。我就喝茉莉花茶就好。”
徐浩看着他坚持的样子，咂了咂舌，无奈地笑道：“佩服，佩服。你这执着的劲儿，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想当年在大学，你为了追林清涵，各种花招试了个遍。”
提到林清涵的名字，傅珵云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岔开话题：“对了，叶子和小青现在怎么样了？好久没跟他们联系了，上次刷到小青的朋友圈，还是去年他去云南旅行的照片，跟叶子一起去的，两人还在洱海边拍了合照。”
提到叶子和小青，徐浩的表情瞬间变得生无可恋，他靠在沙发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结完婚就去度蜜月了呗，把我一个人抛在脑后，一点都不够意思。”
傅珵云愣了一下，手里的茶杯顿在半空，疑惑地看着他：“他们结婚了？我怎么没收到消息？去年过年的时候，小青还在微信群里跟我们吐槽说‘叶子太墨迹，连求婚都不敢搞个仪式’，怎么突然就结婚了？”
“谁说不是呢！”徐浩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带着几分怨念，“他俩结婚谁都没请，谁都没告诉，跟搞地下工作似的。我前几天给叶子打电话，本来想约他们周末来傅市聚聚，结果他告诉我，他们早就偷偷领了证，都已经在国外度蜜月了。”
“这么隐秘？”傅珵云更惊讶了。他记得叶子和小青都是外向活泼的性子，大学时就爱打打闹闹，不管有什么事都爱跟他们分享，怎么结婚这么大的事，反而搞得这么低调。
徐浩耸耸肩，无奈地说：“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小青说办婚礼太麻烦，还不如把钱省下来去环游世界；叶子呢，本来就跟着小青的节奏走，俩人一拍即合，就这么‘私奔’去度蜜月了。”
“那他们去哪度蜜月了？”傅珵云又问，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他是真心为这两个朋友感到高兴，毕竟从大学时就看出来，他们俩对彼此的心意不一般。
“不知道具体地址，好像是去法国了吧。”徐浩回忆道，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着，“我记得小青以前在宿舍跟我们说过，他特别喜欢法国的普罗旺斯，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去看薰衣草花海，估计是去那了。”
傅珵云点点头，眼底露出一丝羡慕：“真好。几年不见，大家都变了好多啊。以前在大学，他们俩还总爱为了一点小事吵架，现在也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徐浩听了这话，突然坐直身体，伸手搭在傅珵云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所以啊，珵云，人有时候不能总把自己关着。你以前可是我们四个人中，最看得开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笑着解决，怎么现在反而变得这么固执？该走出来的，总要走出来的。”
傅珵云知道徐浩是在劝他，他拿起茶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他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人，总是会变的。以前的我，早就不在了。”
“可我听过一句话，人是最难改变的动物。”徐浩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执拗，“而你，傅珵云，你就是最不容易改变的人。你以前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怎么现在反而说自己变了？”
傅珵云摇了摇头，轻笑一声，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苦涩：“浩子，我想，你错了。我其实是最容易改变的人。只要身边有什么变了，哪怕只是那么一点，我就会做出很多改变，改变我的习惯，改变我的喜好，甚至改变我的一切。”就像林清涵的出现，让他从一个腼腆不懂表达的“富二代”变成温柔体贴的恋人；而林清涵的离开，又让他养成了喝茉莉花茶的习惯，学会了把思念藏在心底，用工作麻痹自己。
徐浩看着他眼底深藏的悲伤，突然就不说话了。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轻轻吹过，还有茶杯里茶叶晃动的细微声响。阳光渐渐沉下去，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的茉莉花香也变得愈发浓郁。
过了好一会儿，徐浩才打破沉默，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是怕戳破什么：“但是，对待感情，你从不是这种人。你以前对感情那么执着，怎么现在……反而不敢面对了？”
听见“感情”两个字，傅珵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温热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他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只是怔怔地看着杯中漂浮的茉莉花瓣，眼神空洞——他怎么敢面对？林清涵的名字，是他心底最柔软也最不敢触碰的角落。
“看吧，被我说中了。”徐浩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珵云，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不能放下吗？林清涵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也不会开心的。”
傅珵云回过神，将徐浩面前的茶杯端起来，递到他嘴边，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转移：“喝你的茶。别总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们难得见一面，聊点开心的不好吗？比如你在深圳的生意，最近怎么样了？”
徐浩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没再追问。他接过茶杯，笑着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带着清甜的茉莉香：“行，喝我的茶。不说这些了，免得影响你这位大老板的心情。对了，晚上一起吃饭？我知道一家私房菜，味道特别正宗，咱们哥俩好好喝几杯，聊聊大学时的趣事。”
傅珵云看着他真诚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不过别喝太多，我明天还要早起开项目会。”
“放心，我有数。”徐浩笑着点头，眼底终于重新染上笑意。他掏出手机，翻出大学时四人的合照，递到傅珵云面前：“你看这张，毕业那天咱们在学校门口拍的，你还抱着林清涵送你的那束花，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傅珵云看着照片里年轻的自己，还有身边笑得灿烂的徐浩、叶子、小青，眼眶微微发热。他伸手轻轻触碰照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蝉鸣阵阵的夏天，阳光正好，青春未老，身边的人都还在。
空气中的茉莉花香，似乎也与那年夏天的味道，渐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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