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时,傅珵云的意识早已沉在酒精编织的混沌里。王叶半蹲下身,让董青和徐浩小心地将人扶到自己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扣住傅珵云的大腿,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他眉间那点难得的松弛。
“送他家?”徐浩压低声音问,目光落在傅珵云垂落的发丝上,那发丝随着王叶的脚步轻轻晃动,遮住了他眼下的青黑。
董青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车钥匙:“算了,去我和王叶那儿。他家里……空荡荡的,醒了更难受。”
三人默契地闭了嘴,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轻响。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傅珵云的呼吸温热地落在王叶的颈窝,带着浓重的酒气,却奇异地透着股脆弱。王叶背着他,只觉得这人比想象中轻,仿佛这些年的心事都在悄悄啃噬着他的骨血。
到家时已是凌晨三点,王叶将傅珵云轻轻放在客房的床上,刚要抽回手,却见傅珵云眉头猛地皱起,眼角有湿痕缓缓滑落,顺着脸颊没入枕间。三人站在床边,看着那泪痕在他苍白的脸上蜿蜒,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瞬间让客厅里的酒气都染上了涩味。
“他……”徐浩刚要开口,被董青抬手制止。董青望着傅珵云紧抿的唇,轻轻叹了口气:“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让他好好睡会儿。”
次日天刚蒙蒙亮,傅珵云便醒了。眼皮重得像坠了铅,每眨一下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浑身酸软得提不起力气,连抬手揉眼睛的动作都显得格外艰难。他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昨晚和王叶他们拼酒,后来的事便断了片。
“又喝断片了……”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厉害。侧头看向窗外,晨曦透过窗帘缝隙洒进一缕微光,落在床头柜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家——这里的窗帘是浅灰色的,而他家的,是那人喜欢的米白色。
心口猛地一抽,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他闭了闭眼,将那突如其来的酸涩压下去,翻了个身,竟又沉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透过窗帘的光变得灼热,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赖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发呆。明明身体已经醒了,心里却像是蒙着一层雾,沉甸甸的,不想动,也不想思考。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像是终于攒够了力气,慢吞吞地坐起身,刚要弯腰套拖鞋,房门便被轻轻敲响。
“醒了?”他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门被推开一条缝,徐浩的脑袋探了进来,看到床上坐着的傅珵云,脸上瞬间露出尴尬的笑:“那个……你醒了啊。”
傅珵云挑眉,看着徐浩身后跟着的董青和王叶,三人堵在门口,眼神躲闪,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他皱起眉:“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不过是喝多了睡了一觉,又不是得了绝症,用得着这么盯着我?”
三人对视一眼,没人敢先开口。傅珵云更疑惑了,刚要追问,却见三人突然齐齐弯腰,对着他鞠了一躬:“对不起!”
“我靠!”傅珵云吓得差点从床上滑下去,“你们仨喝傻了?大清早的发什么疯?”
王叶挠了挠头,脸颊涨得通红:“那个……昨天我不该耍赖灌你酒,是我不对。”
傅珵云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就这事?你们以前灌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对不起?”
话音刚落,董青也开口了,声音带着几分愧疚:“我也不对,不该跟着他们一起起哄,让你喝那么多。”
徐浩则把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吟:“我、我不该在你酒里偷偷加白酒……对不起。”
“你加了白酒?”王叶猛地转头瞪他,“我说他怎么喝了两杯就倒了!”
“我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醉得快一点……”徐浩小声辩解,被董青冷冷瞥了一眼,瞬间闭了嘴。
傅珵云看着他们三人互相“揭短”,突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摆摆手,起身下床:“行了行了,别演了。你们以前做的荒唐事还少?把我奶啤换成白酒的是你吧,王叶?每次帮他们打掩护的是你吧,董青?还有你,徐浩,用三瓶茅台炖排骨,骗我说是极品汤,让我睡了整整一天,忘了?”
三人瞬间噤声,眼神心虚地飘向别处。傅珵云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模仿着他们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现在知道道歉了?早干嘛去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们这道歉要是为了让我帮你们介绍对象,那可省省吧,我还得去洗脸呢。”
说完,他径直走向卫生间,留下三人在房间里面面相觑。徐浩挠了挠头:“他……不生气了?”
董青耸耸肩:“他要是真生气,早就揍我们了。”
王叶松了口气,笑着说:“也是,这家伙记仇,但从来不会跟我们真生气。”
傅珵云洗漱完,简单吃了点王叶煮的粥,便打算离开。徐浩调侃道:“这么急着走?我听你秘书说你这几天没工作,回去干嘛?”
傅珵云拿起外套,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家里还有两个聪明蛋等着我回去呢。”
“聪明蛋?”王叶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有孩子了?捡的?”
徐浩也一脸不可置信:“你一个大男人,哪来的孩子?总不能是你自己生的吧?”
傅珵云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你这脑子是真不好使,我说是我生的,你也信?”
徐浩捂着脑袋,委屈地瞪他:“谁让你说得那么认真!”
董青看着傅珵云眼底的温柔,问道:“怎么想起要领养孩子了,还是两个?”
傅珵云的笑容淡了些,眼神变得悠远:“算是缘分吧。上天安排的,躲不掉。”
董青了然地点点头,没再追问。傅珵云拿起车钥匙,对着三人挥挥手:“走了,有空来我家,给孩子们准备好红包,不然不让你们进门。”
“你想得美!”徐浩朝他做了个鬼脸。
傅珵云笑着出了门,没有开车,而是叫了代驾。坐在后座,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王叶他们今天的道歉太反常了,明明以前也经常这样灌他酒,从来没这么郑重过。难道昨晚除了喝酒,还发生了别的事?
他想了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头又开始隐隐作痛。“算了,不想了。”他低声自语,“反正他们不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何必给自己添堵。”
以前的他,最是喜欢热闹,哪里人多往哪里凑,一刻都静不下来。可现在,他却越来越喜欢独处,喜欢家里安安静静的氛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这样。
车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驶入了城郊的宅院。傅珵云下了车,看着熟悉的大门,心里的烦躁渐渐散去。他快步走进屋,第一件事便是直奔浴室——喝酒后洗澡,已经成了他多年的习惯。
热水淋在身上,带走了一身的疲惫,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裹着浴袍走出浴室,刚要上楼换衣服,却瞥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端着一杯茶,正慢条斯理地喝着。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傅珵云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傅珵云脚步一顿,随即恢复了镇定,脸上露出礼貌的微笑:“抱歉,我先去换身衣服,再来陪您。”
“不必了。”那人站起身,摆摆手,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场,“我只是来跟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傅珵云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那人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叫徐夷,是城郊福利院的院长。”
傅珵云挑眉,他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他领养的两个孩子,就是从城郊福利院抱回来的。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个故事。”徐夷放下茶杯,眼神变得悠远,仿佛沉浸在了回忆里,“我和林家的小妹林清禾自幼相识,中学时互相喜欢,便偷偷在一起了。我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她的大哥早就知道了。”
傅珵云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浴袍的衣角。林家……林清禾……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他尘封的记忆。
“他约我去家里吃饭,饭后把我叫到了书房。”徐夷的声音带着几分惆怅,“我当时特别紧张,毕竟我和清禾的家境悬殊,我以为他会拆散我们。可他没有,他只是让我放松,跟我说了很多话,没有一句责备,反而叮嘱我要好好照顾清禾。”
傅珵云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温和的身影,那人总是笑着,眼神温柔,说话的语气永远那么耐心。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清禾家里有个习俗,要给心爱的人编一个用自己种的花做的花环。”徐夷继续说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遗憾,“我还没来得及把花环送给她,就接到了她意外去世的消息。是她大哥陪着我走出了低谷,后来我创办福利院,他也经常来帮忙,对待孩子们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
他顿了顿,看向傅珵云,眼神复杂:“他教我编的花环,还有两个保存得很好。我把它们送给了福利院的两个孩子,也就是你领养的那两个。我想,你应该见过了。”
傅珵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傅媆樨和傅澹桉给他的花环,那花环是用粉色的花朵编织而成的,虽然已经有些干枯,却依旧保持着完整的形状。现在才知道,原来那花环里藏着这样的故事。
“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想表达什么?”傅珵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努力维持着镇定,可心脏却像是要跳出胸腔。
徐夷勾了勾唇角,眼神里带着几分嘲讽:“以前常听清禾的大哥提起你,说你是个温柔儒雅的人,配得上他。可今天见了,才知道他看走了眼——你连他的半根寒毛都比不上。”
傅珵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徐夷。徐夷却不再看他,转身朝门口走去:“故事说完了,我也该走了。”
看着徐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傅珵云僵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混乱。清禾的大哥……那个温柔的人……是他,是他啊!
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跑上楼,冲进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放着一个尘封的盒子,他颤抖着手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张照片——那是他和那人的婚纱照。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色的西装,温柔地笑着,眼神里满是宠溺,而他站在男人身边,笑得像个孩子。
“哥……”他哽咽着,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男人的脸,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这些年,他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份伤痛藏好了,可徐夷的一番话,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让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思念,瞬间汹涌而出。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推开,傅媆樨和傅澹桉探着小脑袋走了进来。“爸爸,你怎么了?”傅媆樨怯生生地问,小手紧紧抓着傅澹桉的衣角。
傅珵云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爸爸没事,就是眼睛进沙子了。”
傅澹桉眨着大眼睛,拉着傅媆樨走到床边:“爸爸,我们想玩小汽车,你陪我们玩好吗?”
看着两个孩子天真的脸庞,傅珵云心里的酸涩渐渐被温暖取代。他点点头,伸手抱起傅媆樨:“好,爸爸陪你们玩。”
玩具屋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都是傅珵云精心挑选的。傅媆樨和傅澹桉兴奋地拿起小汽车,在地上推着跑,傅珵云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看着看着,他渐渐觉得眼皮沉重,靠着身后的玩具熊,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等他醒来时,窗外已经黑了。怀里依偎着两个小小的身影,傅媆樨的头靠在他的胸口,傅澹桉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两人睡得正香,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
傅珵云小心翼翼地起身,先把傅媆樨抱回她的房间,为她盖好被子,又转身抱起傅澹桉。小家伙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句“玩具”,傅珵云忍不住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将他放回床上。
下楼后,他吩咐保姆照顾好两个孩子,自己则走到庭院里。夜色渐浓,空气里带着几分凉意,他站在庭院中央,望着天上的星星,心里一片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突然响起几道雷声,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又大又急。傅珵云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带着刺骨的寒意,却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缓缓开口,声音被雨声淹没,却带着浓浓的思念:“风轻轻地吹,花轻轻地摇,雨落在额头、凉意透过头骨……我只会属于你,你是否愿意……”
唱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这是那人以前最喜欢唱的歌,每次他心情不好,那人都会唱给她听,温柔的歌声总能让他瞬间平静下来。
雨越下越大,他走到庭院里的亭子里,静静地站着。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亭子的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思念。他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雨水,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底。
“这临冬的雨,总能浇得人由内而外的颤抖。”他低声呢喃,“不知道明年的雨,会不会和今年一样,让人忧心。”
他在亭子里站了一夜,又坐他在亭子里站了一夜,又坐了半夜。雨下了一夜,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天快亮时,雨势渐渐小了,他站起身,浑身冰冷,却没有丝毫睡意。
早上七点整,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林清远”三个字。傅珵云接通电话,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喂?”
“哥!你醒了没?不会还在睡觉吧?”电话那头传来林清远活泼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
傅珵云笑了笑:“想什么呢?你哥我一夜没睡。说吧,大清早的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
“什么?一夜没睡?你干嘛去了?”林清远的声音瞬间变得紧张,“是不是又想他了?”
傅珵云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没有,就是在院子里待了一夜。对了,你打电话来,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林清远哦了一声,才想起自己打电话的目的:“哦对!我昨天跟你说的事,你还记得吗?我姐的忌日快到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傅珵云的心猛地一抽,眼眶瞬间红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我就知道你肯定记得!”林清远的声音放松了些,“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毕竟你这记性……”
“你这是在咒我?”傅珵云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哪有!”林清远连忙辩解,“我就是担心你嘛。对了,你今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准备点东西。”
傅珵云想了想,说:“我等会儿先把两个孩子送到你家,你帮我照顾一下,我忙完就过去。”
“行!没问题!”林清远爽快地答应了,“不过我说你,休息时间也不知道好好放松一下,整天忙东忙西的,跟个机器人似的。”
傅珵云笑了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好了,我先去准备一下,等会儿把孩子送过去。”
“好,早去早回!敢回来晚了,我就不给你开门!”林清远威胁道。
“知道了。”傅珵云挂了电话,转身走进屋里。
他找到管家,吩咐他将两个孩子送到林家。管家虽然疑惑,但还是点头照办。傅媆樨和傅澹桉听说要去舅舅家,都很兴奋,可看到傅珵云不跟他们一起去,脸上瞬间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傅澹桉拉着傅珵云的衣角,眼圈红红的:“爸爸,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傅珵云蹲下身,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爸爸还有事要做,等忙完了就去找你们,好不好?舅舅很温柔,会陪你们玩的。”
傅媆樨歪着小脑袋,天真地问:“舅舅是谁呀?”
“舅舅是爸爸和爹地很重要的人,也是你们的亲人。”傅珵云笑着说,“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管家上了车。傅珵云站在门口,看着车子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影子,才转身走进屋里。
他回到卧室,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天蓝色的条纹衬衫,搭配修身的休闲裤,是那人以前最喜欢看他穿的样子。换好衣服后,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愣住了。
他要去哪里?
是去墓地看那人?还是去公司处理事务?或者是去林家接孩子?
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想好的行程像是被橡皮擦抹去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他扶着额头,靠在墙上,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让他呼吸困难。
“奇怪……”他低声呢喃,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头越来越疼,眼前开始发黑,身体也越来越沉。他想伸手扶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抓到,重重地倒在了床上,失去了意识。
傅珵云像是漂浮在一片温暖的水域里,耳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他缓缓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成片的桃树映入眼帘,粉色的桃花开得正盛,层层叠叠的花瓣像是一片粉色的云霞,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落下,在空中飞舞,美得像一幅画。他站在桃林中央,脚下是柔软的草地,草地上点缀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空气中弥漫着桃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这里是……”傅珵云茫然地环顾四周,心里既惊讶又期待。这地方,像极了那人以前跟他说过的桃林——那人说,等他们老了,就找一个有桃林的地方定居,春天看桃花,夏天吃桃子,秋天看落叶,冬天赏雪景。
难道……他真的来到了那人说的地方?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能见到那人了?
傅珵云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他快步走向桃林深处,脚步急切又带着几分忐忑。他怕这只是一场梦,怕醒来后,依旧是空荡荡的房间,依旧是无尽的思念。
顺着流水声往前走,桃花开得越来越密,空气中的花香也越来越浓。偶尔有小动物从他身边跑过,小兔子、小松鼠,还有五颜六色的小鸟,它们一点都不怕人,反而好奇地看着他,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傅珵云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目光急切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在这时,有人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猛地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谁?”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心里有些发毛。
刚要转过头,肩膀又被拍了一下。他再次回头,依旧什么都没有。傅珵云皱起眉,刚要开口,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喂,看这里!”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脚边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孩子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大,穿着一身粉色的衣服,头发是淡淡的粉色,像桃花瓣一样,眼睛又大又圆,正仰着头瞪着他。
“你是谁?”傅珵云蹲下身,疑惑地问。这孩子看起来格外奇怪,不仅穿着奇特,连头发颜色都那么特别。
“我是谁不重要。”那孩子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你就是那个要见花仙的人?”
“花仙?”傅珵云愣了愣,“什么花仙?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孩子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他,“你要找谁?”
傅珵云心里一动,急忙问:“你说的花仙,是不是穿着白色的衣服,很温柔,笑起来很好看?”
孩子撇撇嘴,转过身:“无可奉告。你在这里等着,等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带你去见她。”
说完,孩子便蹦蹦跳跳地跑进了桃林深处很快就消失在了花海中。傅珵云站在原地,心里又惊又喜——如果那孩子说的是真的,那他很快就能见到那人了!
他在小溪边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倒影中的人,头发有些凌乱,眼睛里带着浓重的血丝,脸色苍白,却难掩眼底的期待。他伸出手,轻轻点了点水中的倒影,水面泛起一圈涟漪,将他的影子搅得模糊。
就在这时,他突然愣住了——他的心,好像不跳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不到丝毫的跳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沉寂。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没有温度,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我……死了?”他低声呢喃,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死了也好,死了就能见到他了。”
可转念一想,他又皱起了眉——家里还有媆樨和澹桉,他要是死了,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们还那么小,还需要人照顾。
“唉……”他长叹一声,心里充满了矛盾。一边是心心念念的爱人,一边是需要照顾的孩子,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就在他陷入纠结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桃林上空响起:“你还在执迷不悟。”
傅珵云猛地抬头,四处张望,却看不到任何人影。只有漫天的桃花瓣在空中飞舞,像是在回应那声音。
紧接着,一根桃枝从桃树上折断,缓缓飘落。桃花瓣围绕着桃枝旋转,渐渐形成了一个人的形状。傅珵云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桃枝,心脏虽然没有跳动,却依旧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桃枝渐渐化作一个人的模样,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长发及腰,身姿曼妙。可奇怪的是,那人的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是放不下。”那人开口,声音清冷,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傅珵云站起身,看着那人,眼神复杂:“我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执念太深,对你没有好处。”那人缓缓抬手,空气中的桃花瓣瞬间静止,“你现在的状态,介于生死之间,若想见到他,还需要放下心中的执念。”
“放下执念?”傅珵云苦笑,“如果放下执念,我就不是我了。我之所以活着,就是因为这份执念。”
那人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看来时机未到,你还没有资格见到他。”
话音刚落,她挥了挥袖子,傅珵云只觉得身体一轻,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一把,瞬间坠入了冰冷的水中。
“不!”他大喊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心脏狂跳不止,像是要跳出胸腔。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迷茫地看着熟悉的卧室,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刚要下床,手却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个相框——那是他和那人的婚纱照,不知何时被放在了床上。
傅珵云的心脏猛地一抽,他颤抖着手拿起相框,指尖轻轻抚摸着照片上那人的脸。照片上的那人,笑得温柔,眼神里满是宠溺,仿佛从未离开过。
“哥……”他哽咽着,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相框的玻璃上,晕开了一片片水渍。
他将相框紧紧搂在怀里,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哥!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绝望和无助,“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承受这些?”
他哭得浑身颤抖,弯着腰,将脸埋在相框上,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那人的温度。怀里的相框冰凉,却像是一剂催化剂,让他的悲伤更加汹涌。
不知哭了多久,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眼泪也流干了。他靠在床头,紧紧抱着相框,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他的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的温暖。
他知道,那人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可他还是放不下,还是忍不住思念。那些一起经历的时光,那些温柔的话语,那些甜蜜的回忆,都像是刻在他的骨子里,永远无法抹去。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保姆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看到傅珵云的样子,保姆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水杯,担忧地问:“先生,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傅珵云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我没事,你出去吧。”
保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带上了门。
傅珵云将相框放在床头柜上,眼神温柔地看着照片上的人,低声呢喃:“哥,我会好好照顾媆樨和澹桉的,你放心吧。等我把他们抚养长大,我就去找你。到时候,你可不能再丢下我了。”
说完,他缓缓躺下,闭上眼睛。虽然心里依旧悲伤,但他知道,他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他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还有未完成的责任要承担。
他会带着对那人的思念,好好活下去,直到有一天,能再次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