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国际机场的玻璃幕墙外,夕阳将云层染成橘红色。林夏站在航站楼出口,望着那个拖着银色行李箱的男人——沈默。他穿着皱巴巴的灰色衬衫,头发凌乱地扎成马尾,胡茬在腮边肆意生长,全然不像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沈默!”她忍不住喊出声。男人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愕。他怔在原地,行李箱轱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林夏快步上前,却在他抬手要打招呼的瞬间,被狠狠推开。
“滚开!”沈默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别来烦我。”林夏踉跄着后退半步,望着他脖颈处暴起的青筋,指尖微微发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五年前,那个总在课间用橡皮砸她头发的少年,会在运动会时偷偷把她的水杯装满冰糖水,会在她哭的时候笨拙地递来纸巾……
而现在,他转身拖着行李箱大步离开,仿佛要把所有回忆都甩在身后。
二
沈默和林夏的“仇恨”始于小学三年级。林夏永远记得转学第一天,这个总考年级第一的男生,用粉笔头砸中她新买的蝴蝶结发夹。
“丑死了,跟村姑似的。”沈默趴在课桌上,头也不抬地嘲笑。林夏气得眼泪在眼眶打转,抓起橡皮就朝他砸去。从此两人开启了长达十年的“战争”,在作业本上画乌龟,往对方书包里放毛毛虫,甚至因为抢最后一块橡皮擦把文具盒都掀翻在地。
但只有林夏知道,沈默会在暴雨天悄悄把自己的伞塞到她书包里,会在她值日时故意拖延放学时间帮忙擦黑板,会在她数学考砸时用红笔在错题旁边画上鼓励的小太阳。
高考结束那天,林夏鼓起勇气把写了整整三页的情书塞进沈默的课桌。然而等来的却是沈默转学去航天城的消息,那张情书始终没有拆封。
三
沈默的实验室永远弥漫着速溶咖啡和机油混合的味道。他瘫坐在堆满图纸的转椅上,机械地敲击着键盘。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像一群蚂蚁啃噬着他的理智。
“沈工!又出问题了!”助手小刘抱着实验报告冲进办公室,“推进器的震动频率还是超标,咱们的经费……”
“闭嘴!”沈默猛地摔了鼠标,咖啡渍溅在泛黄的图纸上,“要是能解决,老子还用在这熬成秃头?!”
三年前,他主导的空天飞机项目因技术瓶颈陷入停滞。投资方撤资、团队成员离职、父亲重病去世……所有压力像铅块般压在他身上。曾经那个能在图纸上画出星辰大海的天才少年,如今成了同事口中的“沈阎王”。
“叮咚——”
手机弹出林夏发来的消息:“沈默,我在楼下咖啡馆等你。”
沈默抓起外套冲出门,却在看见林夏的瞬间僵住了。她穿着浅蓝色连衣裙,手腕上还带着高中时他送的发圈。记忆中的马尾辫变成了温柔的波浪卷,阳光穿过玻璃窗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
“你瘦了。”林夏轻声说。
“关你屁事!”沈默转身要走,却被她拉住手腕,“我们聊聊吧,像小时候那样。”
“小时候?”沈默冷笑,“我们小时候可是死对头,见面就掐。”
林夏的手微微发抖:“可你送我的那些……”
“闭嘴!”沈默甩开她的手,咖啡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我现在没空陪你回忆童年!”
四
接下来的两周,林夏每天都会出现在实验室楼下。沈默开始躲着她,甚至故意在凌晨三点去加班。直到那天暴雨夜,他醉醺醺地推开林夏的公寓门。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沈默跌坐在玄关,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我爸、项目组、连你也……”
林夏蹲下来给他擦脸,却被他突然攥住手腕:“别走!”
“我不走。”林夏的声音带着颤抖。
沈默的拇指摩挲着她手腕内侧的疤痕——那是高三那年,他偷偷用压岁钱买的施华洛世奇水晶贴成的创可贴。当时林夏被玻璃划伤,他硬是翘了晚自习翻墙出去买药。
“你那时候为什么转学?”林夏问。
沈默沉默良久,突然爆发出大笑:“因为我爸说航天城能治好我的自闭症!”他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烫伤疤,“六岁那年,我因为拆航天模型差点烧死自己。”
林夏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原来那个永远考第一的少年,从小就被父亲用航天梦想PUA,在封闭的环境里长到十六岁。而她的出现,成了他短暂人生中唯一的光。
“你的项目……真的没希望了吗?”林夏轻声问。
沈默突然像被戳到痛处,猛地推开她:“滚!别在我面前提那个烂摊子!”
五
林夏开始频繁出入沈默的实验室。她帮沈默整理堆积成山的图纸,悄悄给他换掉发霉的咖啡杯,在他因为数据错误暴跳如雷时默默擦掉飞溅的茶水。
那天,沈默在模拟实验中发现推进器震动数据出现异常波动。他疯狂地敲击键盘,却怎么都找不到原因,突然抓起旁边的模型就要砸向墙壁。
“沈默!”林夏冲过来抱住他,“你看这个波形……”
沈默愣住。林夏指着屏幕上跳动的曲线:“这不是异常,是共振频率的临界点!我们小时候荡秋千,不就是这样越荡越高吗?”
这句话像一道光劈开混沌。沈默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林夏在秋千上教他:“只要找准节奏,就能飞起来!”
他猛地抓起林夏的手奔向实验室,在电脑前彻夜演算。当模拟结果显示推进器成功突破音障时,沈默突然抱住林夏,泪水浸湿了她的发丝。
“谢谢你……”他的声音哽咽。
林夏推开他,指尖抚过他眼角的泪:“当年你教我的,哭鼻子的是小狗。”
沈默破涕为笑,却在看见林夏无名指上的婚戒时僵住了。笑容像玻璃般碎裂,他转身冲进夜色。林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想叫住他,却最终没有开口,只是默默握紧了手中的戒指。
六
三个月后,林夏收到沈默的邮件邀请。当她走进航天中心,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巨大的空天飞机模型矗立在发射架上,机身涂装着蓝白相间的星河图案,正是他们小时候在课本上画的那种。
沈默从舱门走出,工作服熨烫得笔挺。他举起手中的盒子,里面是两枚用钛合金打造的航天徽章,背面刻着“2008年6月1日”。
“当年转学那天,我在你课桌里放了这枚徽章。”沈默的声音微微发抖,“本来想当毕业礼物,但……”
林夏翻开自己珍藏的笔记本,扉页上果然夹着那枚生锈的徽章。她突然想起,那天沈默红着脸说:“你要是敢把这东西扔了,我……我就再也不理你。”
“那你为什么没拆我的情书?”林夏问。
沈默苦笑:“我拆开看了,在飞机上哭得稀里哗啦,结果被空姐当成神经病……”
远处传来倒计时的声音。沈默突然单膝跪地:“林夏,小时候我总以为,航天员才是离星星最近的人。现在才知道,能遇见你,才是人生最浪漫的飞行。”
林夏捂住嘴,泪水在眼眶打转。她终于看清,沈默眼角的泪痕里,藏着十五年来未说出口的爱意。
“3、2、1——”
空天飞机在轰鸣中划破天际,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成两条相交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