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峥退出书房时轻掩上门,那声几乎听不见的"咔嗒"响却让我莫名松了口气。
我切回写作界面,犹豫片刻后还是补上了那段酷刑描写,只是删减了几个过于血腥的细节。
保存文档时,书桌抽屉没关严的缝隙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记得那里放着《暗夜行》的创作笔记。
鬼使神差地拉开抽屉,却发现笔记本的位置明显被动过——有人翻看了它,而且很可能就是今早。
指尖触到笔记本的瞬间,一阵刺痛从太阳穴窜到后颈。
这本子记录着我最原始的创作冲动,那些被编辑否决的、过于黑暗的设定:楚临风被囚禁在地牢三年,每天被逼服用损害神经的药物;他为保护女主亲手杀死自己的义父;在最终章被万箭穿心前发现一切都是男主的算计...
"砰!"
客厅传来的巨响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冲出去时,只见傅云峥站在阳台门前,脚边是摔碎的玻璃壶。深色茶渍在木地板上蔓延,像一幅不详的水墨画。
"抱歉。"他声音干涩,"手滑了。"
我急忙拿来抹布,蹲下时却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那不是打翻东西的慌乱,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震颤。
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去,阳台小桌上摊开着一本《武林旧事》,旁边是我的平板电脑,屏幕还亮着。
那是《暗夜行》的云端文档。
血液瞬间冻结。
我僵在原地,看着傅云峥弯腰捡起最大的玻璃碎片。他的动作很稳,但指节已经泛白。
"你...看了我的新小说?"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他轻轻放下玻璃碎片,从怀中取出一方素白手帕——那是我上周逛街时随手买给他的。
雪白的绢面上沾着几点鲜红,像雪地红梅。
"笔洗里的墨迹,"他平静地说,"很难彻底洗净。"
这句话像把钝刀慢慢刺进胸口。
两周前,我当着他的面清空《锦绣良缘》里所有酷刑描写时,确实说过"就像洗掉墨迹一样,这些剧情从此不存在了"。
"傅云峥,这是商业写作的要求,我..."
"不必解释。"他抬手制止我,"创作者有权决定角色的命运。我早该明白,即使换了故事,换了角色,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阳光照在他半边脸上,将轮廓镀成金色,而另一半却陷在阴影里。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书中那个站在悬崖边的傅云峥——在坠入深渊前最后回望的眼神。
"我可以改。"我听见自己说。
他摇摇头,从书架上取下那本《唐宋诗词》——这些天他一直在读的书。
翻开扉页,里面夹着几张对折的纸。
展开后,我认出那是从打印机里消失的废页,上面全是《暗夜行》被删除的初稿内容,每一段都比终稿残忍十倍。
"书房打印机卡纸时我看到的。"他将纸页抚平,"你删掉了断指的描写,但保留了药物控制;删除了鞭刑场景,但增加了精神折磨。"他抬起眼看我,"为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真正的答案太丑陋了——因为读者喜欢看美强惨,因为编辑要求冲突升级,因为...我内心深处确实享受着操纵角色痛苦的权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