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五次失败

夕阳第五次沉入地平线时，林隅终于确定——今天的她又失败了。

染着钴蓝色的暮光从落地窗斜切进来，将实验室分割成明暗两半。她蜷缩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指尖死死扣住手腕上的银色计数器，数字“5”在皮肤表面泛着冷光。窗外，那颗代号“虹”的矮行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烛火。

“记忆同步率72.3%，依然未达标。”AI管家的机械音从头顶传来，“建议您放弃本轮行动，重置倒计时将在——”

“闭嘴。”

她猛地起身，实验服口袋里滑出一枚金属圆片，“叮”地撞在观测仪支架上。那是今早从温昭外套夹层里偷来的记忆芯片，此刻正映出她泛红的眼尾。芯片边缘刻着细小的日期：地球历2179年4月7日。

他们初遇的日子。

六天前，当林隅第一次站在这间环形观测站时，温昭正把脸贴在玻璃幕墙上，呵出的白雾模糊了整片星空。“听说过‘忒修斯之船’悖论吗？”他忽然转头问她，睫毛上凝着虹星特有的冰晶，“如果人体细胞每七年全部更新一次，那今天的我还是不是七年前的我？”

现在她终于懂了那个问题的重量。

虹星的公转周期被潮汐力撕裂成诡异的七段，每当第七次日落的余晖消散，所有地表生命体的记忆都会被强制覆盖。而温昭，这个自愿成为行星生态研究员的疯子，早在三个月前就被写入了重置名单。

除非在七次日落内，让某个人的记忆与他达成99%以上的情感共振。

“还剩两次日落。”她将芯片按进读取器，温昭的记忆数据在全息屏上炸开成星云。画面里十七岁的他蹲在火星殖民地的排水管边，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机械牧羊犬，指节被锋利的金属肋骨划得鲜血淋漓——那是他制造的第一个生命体。

实验室突然剧烈震颤，林隅踉跄着扶住操作台。警报红光中，她看见窗外本该漆黑的夜空泛起诡异的珍珠白。第五次日落残留的暮色像融化的金箔，正从地平线边缘重新漫上来。

“警告，重力阱出现异常波动。”AI的声音首次出现杂音，“检测到未知能量正在改写虹星昼夜周期。”

全息屏上的记忆画面开始扭曲，温昭少年时期的面容碎裂成像素点。在彻底黑屏前的瞬间，林隅看见某个从未出现过的画面一闪而过：成年的温昭站在实验室里，手里攥着写满算式的纸页，而纸的右下角赫然是她的电子签名。

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吵的夜晚。

窗外，第六次日落的霞光提前两小时降临，将她的影子钉在写满公式的玻璃墙上。林隅突然意识到，这场记忆救援游戏里，或许自己才是被观测的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