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偶遇

周三早晨的晨会上，苏晓夏站在主席台上汇报新学期学习部计划时，总觉得有道目光灼热地盯在自己背上。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最后一排那个高出别人一头的家伙，从会议开始就一直在打哈欠。

"...以上是学习部本学期的安排，谢谢大家。"苏晓夏鞠了一躬，快步走下台阶。

"晓夏，等一下。"李老师叫住她，"江以辰的笔记本在你那里吧？今天记得还给他。"

苏晓夏点点头，摸了摸书包侧袋。那本画满战术图和涂鸦的笔记本确实还在她这里。昨天本想追上江以辰还给他，但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午休时分，苏晓夏拿着笔记本来到篮球馆。还没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医生说了至少要休息一个月！"这是教练的吼声。

"马上就要分区赛了，我怎么能休息？"江以辰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这点小伤不碍事。"

"小伤？手腕腱鞘炎再恶化下去，你连笔都握不住！还打什么篮球？"

苏晓夏的手僵在门把上。腱鞘炎？她想起昨天江以辰解题时偶尔会皱眉甩手的动作，还以为是他在故意装模作样。

"我自有分寸。"江以辰的语气强硬起来，"全国大赛我一定要参加，这是最后一年了。"

"你...唉。"教练长叹一声，"至少今天别训练了，去趟医院复查。"

门内传来脚步声，苏晓夏慌忙退到走廊拐角。江以辰大步走出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左腕上缠着运动绷带，是苏晓夏之前没注意到的。

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江以辰已经拐进了教学楼。苏晓夏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看着他走进七班教室，几分钟后又背着书包出来，径直朝校门口走去。

"逃课？"苏晓夏瞪大眼睛。虽然知道江以辰不是什么乖学生，但这么明目张胆还是出乎意料。

好奇心战胜了理智，苏晓夏跟了上去。江以辰在校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她赶紧也叫了一辆。

"跟着前面那辆车，谢谢。"

司机从后视镜里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这不太好吧？"

"那是我...哥哥。"苏晓夏随口扯谎，"家里让我看着他。"

出租车最终停在了市音乐厅前。苏晓夏付钱下车，看着江以辰熟门熟路地从侧门进去，连忙跟上。

音乐厅里空荡荡的，只有舞台上亮着一盏灯。江以辰走到角落里的三角钢琴前坐下，从书包里取出那沓乐谱。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片刻，然后落了下去。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苏晓夏屏住了呼吸。那旋律像夏夜的风，时而轻柔时而激昂，完全不像是一个篮球队长能创作出来的。江以辰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与学校里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

苏晓夏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响。琴声戛然而止。

"谁在那里？"江以辰猛地回头，看到苏晓夏时明显愣住了，"教科书小姐？"

"我...我来还你笔记本。"苏晓夏慌忙从包里掏出本子，"看到你离开学校，就跟过来了。"

江以辰合上琴盖，表情复杂："你都听到了？"

"只听到一点。"苏晓夏指了指他的手腕，"很严重吗？"

"不关你事。"江以辰站起身，把乐谱塞回书包，"走吧，逃课被抓到可是要写检讨的，学习部长。"

回校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说话。经过一家药店时，江以辰突然拐了进去。苏晓夏在门外等了五分钟，见他拿着一袋药出来。

"给。"江以辰递给她一盒创可贴，"昨天看你膝盖擦伤了。"

苏晓夏这才注意到自己右膝上有一小块结痂的伤口，是前天自行车摔倒时擦的。她接过创可贴，心头涌上一丝暖意。

"谢谢。那个...你的曲子很好听。"

江以辰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别告诉别人。"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美术。苏晓夏刚走进美术室，就听见美术老师宣布："同学们抱歉，画架还没准备好，今天改在302自习室上课。"

302自习室？苏晓夏心里一沉。她的素描本就藏在那个教室的抽屉里！

全班转移阵地后，苏晓夏趁老师不注意，悄悄溜到自己常坐的角落位置。抽屉一拉开，素描本安然无恙。她刚松了口气，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原来优等生也会在课上画画啊？"

苏晓夏啪地合上抽屉，转身看到江以辰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嘴角挂着促狭的笑。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压低声音质问。

"体育课改自习。"江以辰耸耸肩，"让我看看？"不等回答，他直接拉开抽屉拿出了素描本。

"还给我！"苏晓夏伸手去抢，但身高差距让她徒劳无功。

江以辰翻开素描本，眼中的戏谑渐渐变成了惊讶。本子里全是精细的素描——校园的角落、街边的老人、窗台上的猫...最后一页是前天他们在路边相遇的场景，江以辰伸手接住她的瞬间被完美定格，连他额前的汗珠都栩栩如生。

"你画得...真好。"江以辰轻声说，把本子还给她。

苏晓夏抢回本子，脸颊发烫："只是随便画画。"

"为什么不报美术班？"江以辰问，"你的水平足够..."

"我父母不同意。"苏晓夏打断他，"他们认为艺术没前途，考上重点大学才是正路。"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江以辰突然笑了："看来我们挺像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江以辰看了看表，"快下课了，你的美术老师正往这边看呢。"

苏晓夏回头，果然对上美术老师疑惑的目光。等她再转身时，江以辰已经走远了，只留下她抽屉里多出来的一张纸条：

"放学后画室见，我有钥匙。——江"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苏晓夏犹豫再三，还是去了画室。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看到江以辰坐在窗边的画架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来了？"他没回头，"关门。"

苏晓夏关上门，走到他身边。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水彩，画的是篮球场上的夕阳。

"我不知道你还会画画。"她说。

"小时候学过。"江以辰放下笔，"直到我爸说这是女孩子才玩的东西。"

苏晓夏第一次听他用这种语气谈起家人，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他希望你打篮球？"

"他希望我成为职业球员，像他当年一样。"江以辰转了转手腕，"可惜我的手腕承受不了高强度训练。医生说我最多再打半年，就必须停止。"

苏晓夏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看着画架上绚丽的色彩，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转向音乐？"

"嗯。"江以辰轻笑，"讽刺的是，他觉得作曲比画画更'男子汉'。不过要是知道我偷偷申请音乐学院，估计会气疯吧。"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默契在沉默中建立。苏晓夏鼓起勇气拿出自己的素描本，翻到最新一页："其实...我想报考建筑系，既能画画，又符合父母的期望。"

江以辰认真看了看她的设计草图："这个想法不错。"他指了指窗户，"画一下这个光影？我觉得你很擅长捕捉光线。"

苏晓夏接过铅笔，在纸上勾画起来。两人肩并肩坐在画室里，窗外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下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彼此平静的呼吸。

当夕阳西沉，画室渐渐暗下来时，江以辰突然开口："明天还辅导吗？"

苏晓夏点点头："当然，你的数学..."

"我是说，"江以辰看着她，"除了数学，能也教教我素描吗？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作曲的技巧。"

苏晓夏对上他认真的眼神，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好。"

走出画室时，校园已经空无一人。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苏晓夏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掏出药袋："这个给你，我中午查了资料，对腱鞘炎有帮助。"

江以辰接过药袋，嘴角微微上扬："谢谢...晓夏。"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没有戏谑的绰号，没有刻意的距离。苏晓夏低下头，藏起微微发烫的脸颊。

"明天见，以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