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茹亦坐在镜前,纤细的手指正拆着繁复的头饰。忽然,一个压低却急切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杨羡娘子!娘子!
杨羡猫着腰,在窗外偷偷喊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迫切。
郦茹亦你怎么又偷偷摸摸跟来了?
茹亦一怔,随即迅速起身,三两步走到窗边,“吱呀”一声推开木窗。窗外的杨羡不等她反应,利索地翻身而入,轻巧落地。
杨羡我有顶顶要紧的话要同娘子讲。
郦茹亦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被人瞧见了可不像话!
茹亦皱着眉低声催促,语气带着一丝不安。
杨羡杨羡在海上漂泊三年,遇过狂风暴雨,海浪滔天,差一点船毁人亡;也撞上过凶残的巨盗,潜伏舱中,想要夺船越货,害我性命。那些日子我都熬过来了,娘子你若不信,可看这个——
他卷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一道狰狞的旧疤,那是当年被船盗刺出的伤痕,至今仍触目惊心。
杨羡娘子还是莫看了,别吓到你。
杨羡看到茹亦伸手想碰那道疤痕,连忙将袖子拉下,神情复杂,像是怕她心疼。
郦茹亦谁稀罕看你的疤!
茹亦冷哼一声,转身坐回梳妆台前,继续慢条斯理地卸下头上的朱钗,目光却忍不住瞟向他。
郦茹亦都说完了没?
杨羡其实也不全是坏事。为了学做生意,我还特意学会了蕃语,甚至占城国王都想延请我为馆客,还想把女儿嫁给我……这些事我都写在信里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寄出去罢了。
郦茹亦哼!那你何不留下来做人家的驸马?千辛万苦跑回来作甚?
茹亦语气微嘲,却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波澜。
杨羡娘子有所不知,纵是给我驸马之位,我也不做的。我与那国王言明,我已有良妻,她贤良淑德,是个顶顶好的人……但……娘子要嫁给旁人了,那西北风沙大,你嫁过去定是不会习惯的。
杨羡低声诉说,语气中满是惋惜和恳求。
郦茹亦时间久了自然会习惯。做了将军娘子,诰命加身,显贵荣耀,总比当个商妇强得多。
茹亦嘴上虽硬,指尖却微微发颤,声音略微飘忽。
杨羡折家世代英雄,战场上刀剑无眼,若娘子成了折家妇,必定日夜担惊,三五年独守空闺寂寞难耐。君不闻,“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郦茹亦你竟敢咒他?谁允许你咒他的!
茹亦猛地转头,语气陡然凌厉,眼底似燃起怒火。
杨羡娘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羡慌忙解释,却被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话头。
郦娘子六娘,六娘!
郦娘子闻声赶来,站在门外轻叩着门板。茹亦神色一紧,赶忙推搡着杨羡往窗边退去。
郦茹亦快走快走,以后不要再来了!
杨羡翻窗而出,茹亦刚欲关窗,却听他低声急促地丢下一句。
杨羡娘子若不肯回心转意,京里仁泽良婿再好,也万不可远嫁西北。若娘子执意不听劝,我日日都会来寻你。
郦茹亦走吧!
茹亦猛地关上窗户,转身迎上郦娘子,脸上已恢复了平静。
郦娘子小六啊,叫你好几声怎么不应呢?
郦娘子刚才外面好像有些动静,是不是你房里有什么事?
郦娘子探头张望,狐疑地问道。
郦茹亦没有啊,娘,许是夜猫子跳到屋顶乱窜呢,您听岔了吧。
茹亦摆弄着衣袖,语气淡然,似乎全然不在意。
郦茹亦娘,您也早点休息吧。
郦娘子嘟囔着离去了,临走还低声嘀咕了一句。
郦娘子讲话那么大声,真当我听不见呐!
房门合上后,茹亦脑中却始终回荡着杨羡的话,一夜辗转反侧,未能成眠。
翌日清晨,阳光洒进屋内,茹亦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一片花瓣,神情恍惚如昨日故人。
她的几个姐姐瞧她这样模样,彼此对视一眼,掩嘴笑出声。
郦乐善这匣子也太珠光宝气了吧,也不知道是谁挑的珍品呢。
琼奴有人巴巴送上门讨好她,眼巴巴盼着她收下,这不正好便宜了咱们么。
郦福慧海上生意哪是那么好做的?稍微有个闪失,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人家为了她丢了尊严,挨了打骂,连下仆的活儿也干了,六妹妹啊,你就当真无动于衷吗?
郦好德抢了亲又不告而别,好不容易回来了,还鬼鬼祟祟地偷溜进来。六妹妹心里怕是气得很呢。
郦乐善就是,就是。
郦康宁要我说啊,不如让姐夫哥哥们帮忙掌掌眼,不论文武,给六妹挑个好人家嫁了,让她早日断了念想。将来他做了占城驸马,还得回来谢咱六妹放过之恩呢。你说是不是啊,六妹妹?
郦茹亦哎呀,三姐姐~
茹亦闻言,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低下头去。
郦好德总归还是少年情性,舍不得就直说呗,自家姐妹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郦寿华当年你在杨家时,受了多少委屈和轻侮?这三年来,又忍了多少讥讽嘲笑,姐妹们可都看在眼里呢。一味拖延不是办法,婚姻大事还需果断。你到底打算过还是不过,今日给个准话吧。
郦茹亦还请姐姐姐夫们帮帮我,替小妹出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