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死的每一条性命,如懿都给他们制作了经幡……”
“……后宫之主,本在人心……”
“……这哪是什么蕈菇汤啊!这是一碗鹤顶红……”
五脏六腑钻心的疼,换了旁人,早已是意识不清。
可换到魏嬿婉身上,九年的牵机药虽让她形同枯槁,意识混乱,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反而是清明无比。
“本宫没有输!往后皇位上坐着的,世世代代,身上都会流着我魏嬿婉的血液!他日史书工笔!定会有我浓墨重彩的一笔!!”
剧烈的疼痛撕扯着她的每一寸皮肉,身体里就像是有千万只啮齿动物在进食她的血肉,她疼得嘶吼“可别让本宫逮着机会了!不然本宫必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令懿皇贵妃薨!!
…………
小白:“她浑浑噩噩这九年叫了凌云彻这个名字叫了九十八次。”
小黑:“凌云彻是她喜欢的人?”
小白:“还有一个名字叫进忠的,她叫了七百八十四次!”
小黑:“啊?!!”
小白:“七百八十四次.......这个进忠一定欠她很多钱!”
小黑:“……大X春,玩儿去吧。”
(致敬一下,狗头保命。)
…………
“轰隆隆……”
雨水如注,顺着屋檐滴落,形成了一道道晶莹的水帘,洗净了岁月的痕迹,这四四方方的红墙,开始了新一轮的故事。
“嬿婉,嬿婉,快醒醒,王蟾那小子偷偷从御膳房顺了一碗青菜虾仁米粥,吃了再好好休息,芳姑姑那儿我已经替你告过假了,过两日好全了,再回花房送花。”
絮絮叨叨的声音让床上的魏嬿婉睁开了眼睛。耳旁的声音,让她心里起了一个荒诞,却又足够让她欣喜的念头。
天要助我,竟真的让我魏嬿婉得到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感受没有被牵机药和蕈菇汤磋磨过的年轻身体,满足地喟叹一声,九年非人折磨,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好的阳光了。
魏嬿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适应了几秒钟,眼前的人影逐渐变清晰,“澜翠,多谢你了。”魏嬿婉声音有些嘶哑。
头一夜淋了雨之后的风寒,倒是很好的给魏嬿婉内心的嘶哑而又哽咽的情绪做了掩护。
“咱们说什么谢呢?在这世间我孤身一人,你待我极好,我可是拿你当我亲姐妹来看的,来,你身子未好,我喂你。”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魏嬿婉心想,自己为什么要杀害一心为自己的呢?澜翠,春婵,王蟾……
对了,进忠,会不会你也回来了呢?
想到进忠,嬿婉心里仍是最后一面他被王蟾勒住脖子,青筋毕露的模样,自己一根金簪刺向了他的胸口。
温热的血洒在自己脸上,进忠那眼神里有不可置信,还有,她从前不愿承认的爱。
思索间,一碗米粥已然见底,澜翠抬手掖了掖被角。
“嬿婉,你好好休息着,我替你照顾着那几只姚黄牡丹,等过几日花开了,你送去皇后娘娘宫中,得些赏赐,就不必这么缩衣节食的给家里寄银钱了。”
见嬿婉还是没什么反应,澜翠又接着说道:“傻嬿婉,说句不该说的,你那额娘弟弟哪里是家里人,那分明就是收账的伥鬼!要不是他们,昨个儿那么大的雨,你又怎么会为了多得几钱银子,累病了自己。”
魏嬿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虚弱却透着坚定:“澜翠,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打算的。”
听到这话,澜翠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好好休息着,我今儿个活儿多,春婵姐姐四执库的活儿也不少,前几日才忙完了愉嫔,嘉妃的晋封,这两天还在忙着,为五阿哥百日洗三做准备呢。午间才有空来看你。”
嬿婉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好!我一定好好休息,你去忙吧,晚了芳姑姑可要责骂的。”
澜翠轻轻一笑,点了点头,转身匆匆离去。嬿婉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我魏嬿婉重活一世,怎么会重蹈覆辙呢?
皇上,如懿,海兰,嘉妃,寒香见,颖嫔,恪嫔,自己想要真心换真心,可到头来呢?
直到自己坐上了高位,前者不是拿自己当个解闷儿的宠物,生杀予夺全在他的一念之间,后者简直就是一群霸凌的团伙,恨不得将世间所有不美好的词语全部安在我魏嬿婉的头上。
仔细想来,他们哪里是讨厌我魏嬿婉。
他们分明是嫉妒,嫉妒一个卑贱的宫女,竟然能和她们平起平坐成为嫔妃,甚至远比她们获得的宠爱更多。
他们分明是恐惧,恐惧一个从小未被大家族培养的卑贱宫女,迅速的成长,奋发向上,多才多艺,远远的超过了她们那群,停滞不前,毫无成长,普通平庸,自诩身份尊贵的贵女。
我呸!一群道貌岸然的虚伪至极的人!不敢也不愿对抗高高在上帝王,她们不敢直面皇权夫权,只敢站在她们所谓的道德制高点上,将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在我魏燕婉的头上。
最后登上皇位的可是我的儿子!你们这样对待他的额娘,你们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还有那个人,上辈子到死都还爱着的人,如今想起来恶心到想吐的人…
凌云彻!!多可笑,明明是他先变了心,自己求了如懿,求了凌云彻,那五年差点就死在了启祥宫里。在她自救后,又摆出一副被背叛的可怜姿态来。
曾经视若珍宝的戒指,此时魏嬿婉只觉得卡着她的食指生疼,窗子透来的一缕阳光,不偏不倚的映在她手上,这样劣质的宝石,进忠曾经呈上的许多比这个强千倍万倍。
抬手就想将这劣质的红宝石戒指摔个稀巴烂,可转念一想,若是进忠也回来了,这得当着进忠的面儿来呀。毕竟关于凌云彻的事情,他一向是个小心眼儿。想到这儿,魏嬿婉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
摩挲着戒指,魏嬿婉动了动嘴唇,
“凌云彻”
“本宫定要让你生不如死,那么正义凛然,你也该尝尝我上辈子的苦楚!”
“这群媚上欺下的女人,本宫一个也不会放过!”
“攀附的凌霄花,也可以绞杀一棵参天大树!”
“鱼和熊掌怎么不能兼得呢?权也要,爱也要!”
只恨自己上辈子做的还不够狠!都等着吧,我魏嬿婉和诸位,来日方长!
…………
刚才澜翠话里的信息,魏嬿婉可没有错过,花房里的那株姚黄牡丹,可是那五年启祥宫噩梦的起源,距离前世噩梦的开端,还有不到七日。
可惜啊,要是回来的再早一点,海兰生产之际,趁她病要她命。魏嬿婉可没有忘记,要不是海兰说她勾引皇帝,她肯定能等到永璜出宫开府的那一日,逃离这座吃人的紫禁城。
也亏的海兰,人脏看什么都脏,才让自己遇得到进忠,得了他的爱那么多年。
想到这儿,魏嬿婉翻身而起,顾不得身体还有点虚弱。她搜索着脑中关于进忠庑房的路线。
前世魏嬿婉。厌恶着进忠,厌恶的他对她的感情。一个下贱的阉人,怎么能对皇帝的宠妃有这种情感呢?
掰开了,揉碎了讲,前世的魏嬿婉哪里是厌恶进忠,她只是不愿意想起,那个命比纸薄的卑贱宫女魏嬿婉。
厌恶自己,明明已经成为了位高权重的宠妃,还对着一个太监产生着依赖信任,甚至于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爱。
无时无刻的提醒着宠妃魏嬿婉,你还是那个低贱的,任人打杀的毫无尊严的宫女。
现在的魏嬿婉想通了,卑贱不卑贱的,也要看是谁了。她魏嬿婉和进忠,也曾低落过尘埃,也曾高高在上,差一点触碰到顶尖皇权。
可要是进忠也有前世的记忆呢?那他会不会恨我?会不会怨我?会不会离的远远的和我一拍两散了?想到这儿,魏嬿婉一阵恐慌。
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的说道:“宽心些,万一前世的进忠没回来呢?不好不好,他要是没回来,我前一世二十多年的情爱与苦楚又将与谁诉说呢?”
“可若是回来了呢?那我怎么样得到他的原谅和……爱呢?”
想着想着,原本的大步走,魏嬿婉不知不觉的变成了慢慢挪。
…………
时间倒回昨儿个雨夜。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四方红墙,打破夜里的寂静,也打破人心的平静。
许是因为春夏交替,蚊虫横生,刚刚晋升养心殿副总管不久的进忠睡的并不安稳。
御前行走,为了身姿挺拔,他只铺了一层棉被在木板床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仿佛正经历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困扰。
他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急促而不规律,手也在空中无助的抓着什么,面上也是一片挣扎之色。
“……不得好死……不!不是!往后的路您自己要好好的走下去啊!”
突然,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双眼猛地睁开,瞳孔中充满了惊恐和不安。交错的闪电照应着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倏然坐起身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和胸口,眼神茫然地扫视着周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闭眼再睁眼,进忠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布景。稍显寒碜的单独庑房,崭新的蓝色蟒袍,铜镜里面容稍显青涩的自己。
哟!还以为带着记忆投胎了呢。得!小爷还得再走一遍紫禁城呢。估摸着这时候是师爷没了不久,师傅成了总管,自己也捞到个副总管当着的时候。
具体什么时间,改明儿,找进宝打探打探,这孩子实诚,一问就出来了。
重生的喜悦,在一个响雷之后就消失的差不多了。
进忠一下子就想到了,还是雷声雨夜,自己第一次见魏嬿婉的时候。
想着他们狼狈为奸的那些年,死亡的巨大恐惧又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被自己爱与忠诚的女人,当作一个垫脚的石头,毫不犹豫用簪子刺进了心脏。
痛啊。
身上和心里都很痛。
可他又觉着无比的庆幸,他亲手教养的玫瑰,将他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舍了别人保自己。那时候她已是是皇贵妃了,就差一步了,往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了她去。
可惜啊!自儿个没能看着她的皇后吉服,那是何等的漂亮与风光。没能亲手扶着她登上中宫的宝座。
接下来怎么办呢?浑浑噩噩的过完这一辈子?还是再扶着她走上中宫的宝座?
淦!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小爷我会怕?又不是没死过。再说了死在天仙儿手上,别人还没有这个待遇呢!
可……要是炩主儿也回来了呢?她杀了我一次,再回来会不会更厌恶我?
可……要是没回来,我规规矩矩的一路扶着她,炩主儿心里会不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进忠心里拉扯着,不知不觉天泛起了鱼肚白。
“师哥,师哥,你起了吗?”门外进宝的声音打破了进忠的思绪。
“起了起了。”忙不迭的答应一声,进忠才惊觉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也蒙蒙亮了。
“师哥,可得快点儿,今天咱们要去内务府好好盯一下,毕竟过几天五阿哥百日洗三,可不能出了差错。”进宝话落,就推门进来了。
黑漆漆的屋子,进宝摸索着掌了一盏灯。
“嚯!师哥!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憔悴,可是昨儿个下值淋了雨,受了风寒?今日我替你去师傅那里告个假吧?”
也不怪进宝如此惊讶,一夜未曾休息,心里又经历了大起大落,进忠此刻的面容实在不算好。
五阿哥?现在嬿婉应该是在花房。内心反反复复的拉扯了一晚上的进忠,还是决定先去看看他的天仙儿,可不能因为自己这一时的犹豫,让嬿婉再受启祥宫五年的折磨。
正好,进宝这是连由头都给我找好了。
“咳咳咳……”进忠进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摆了摆手,“进宝,那就多谢你了,今天替我去师傅那里告个假,本来我这点风寒算不得什么。可一觉起来确实有些严重。”
进宝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担忧,“师哥,你好好休息,师傅那边我会去说的。你放心,师傅一向通情达理,不会怪罪你的。”
进宝走后,进忠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上辈子几十年的记忆里有关他的嬿婉的一切。
嬿婉的笑容,嬿婉的泪水,还有她那无助的眼神。
时间在沉默中悄然流逝,天已然大亮,刺眼的阳光让进忠眼睛微眯。
终于下定决心。他缓缓起身,穿上衣服,不管怎么样,厌恶我也好,惧怕我也好。先得确定嬿婉现在过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