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坠的晨光

晨光透过半掩的纱帘斜斜地切进卧室，在深色实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分割线。陆洐睁开眼时，那道光线正好落在他的枕边，将床头柜上那支钢笔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他伸手，指尖在触到金属笔身的瞬间微微蜷缩——笔身上还残留着昨夜陆淮的体温，那种微凉的触感仿佛能穿透皮肤直达骨髓。

陆洐坐起身，丝绸睡衣的领口随着动作滑开，露出一截锁骨。他将钢笔举到眼前，晨光透过笔帽的缝隙，在墙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指腹轻轻摩挲着笔夹上那道几不可见的划痕——那是陆淮十八岁生日那天不小心留下的，当时少年慌乱的眼神至今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哥，醒了吗？"

门外传来三声规律的敲门声，每一下的间隔都精确到毫秒。陆洐太熟悉这个节奏了，就像熟悉自己心跳的频率。他将钢笔放回原位时故意偏移了十五度角——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小游戏。

"醒了。"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陆淮的身影出现在逆光中。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校服衬衫的领口熨帖地包裹着修长的脖颈，最上方那颗纽扣严丝合缝地扣着，禁欲得近乎残酷。他手里端着的黑咖啡冒着袅袅热气，在空气中划出螺旋状的轨迹。

"早餐做好了。"陆淮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湖面。他走近时带起一阵微风，混合着薄荷牙膏和某种冷冽的木质香。陆洐注意到他左手腕上的手表——和自己那只是同款，只是表带多了一道几不可见的划痕。

陆洐接过咖啡时，两人的指尖在杯沿短暂相触。随后又立即分开。

"今天起这么早？"陆洐啜饮一口，恰到好处的苦涩中藏着蜂蜜的甜。他故意让舌尖在杯沿停留半秒，满意地看到陆淮的睫毛轻轻颤动。

陆淮站在床边，晨光从他背后漫过来，将他的影子投在陆洐盖着的被单上。那影子边缘微微发颤，像一幅信号不稳的全息投影。"睡不着。"他转身走向衣柜时，校服裤管随着动作贴在小腿上，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深灰色西装被取出时发出沙沙的声响，陆淮修长的手指抚过袖口内侧的暗纹。陆洐知道那里绣着什么——两片交叠的竹叶，是陆淮亲手设计的图案。去年生日那天，少年在地毯上为他量尺寸时，呼吸喷在他颈间上的温度至今记忆犹新。

陆洐掀开被子下床，丝绸睡衣随着动作滑落肩头。他能感觉到陆淮的目光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身上，从锁骨滑到腰际，最后停留在他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极浅的疤痕，是小时候陆淮发烧时他熬药不小心烫伤的，如今几乎看不清了。

"领带。"陆淮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几个度。他从抽屉深处取出一条深蓝色领带，指节在丝滑的布料上轻轻摩挲。陆洐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比往常更短，指缘有些发红——昨晚他一定又熬夜做那个建筑模型了。

系领带时，陆洐故意放慢动作。他能闻到陆淮身上飘来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丝墨水的苦涩。当他的手指第三次滑过同一个结时，陆淮突然伸手，冰凉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腕内侧。

"这里。"陆淮的声音近在耳畔，呼吸喷在耳廓上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他的手指灵巧地调整着领带结，指甲偶尔刮过陆洐的喉结，像猫科动物漫不经心的抓挠。

陆洐屏住呼吸，目光落在陆淮垂落的睫毛上。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能看清每根睫毛末梢的弧度，还有右眼下那颗泪痣周围细小的绒毛。少年衬衫领口随着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一截锁骨，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

"可以了。"陆淮突然退后一步，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陆洐没有错过他转身时耳尖泛起的那抹红，也没有漏看他藏在身后微微发抖的手指。

楼下传来早餐的香气，陆洐知道那一定是全麦吐司配水波蛋，还有用橄榄油煎过的小番茄——陆淮记得他所有的饮食偏好，甚至包括他从未说出口的。就像他知道陆淮的书桌抽屉里锁着一本相册，里面全是自己的照片；就像陆淮知道他保险箱最深处放着那支早已干涸的旧钢笔。

走到楼梯口时，陆淮突然停下脚步。阳光从落地窗涌进来，将他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两个部分。他微微偏头，目光落在陆洐垂在身侧的手上："家长会三点开始，别迟到。"

陆洐看着少年走下楼梯的背影，晨光为他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边，像是随时会消散的梦境。他下意识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放着陆淮昨晚整理的家长会资料，纸张边缘有些卷曲，是被人反复翻阅的痕迹。

餐厅里，陆淮正在摆盘。他的动作精准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每片吐司的角度都经过精心计算。陆洐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贴着一小块创可贴——看样子是昨晚做模型时划伤的。

"你的手。"陆洐抓住陆淮递来餐盘的手腕，拇指轻轻按在创可贴边缘。他能感觉到少年脉搏的跳动，频率比平时快了不少。

陆淮抽回手的动作带着微妙的迟疑，指尖在陆洐掌心划过一道似有若无的弧线："不小心划的。"他的目光飘向窗外，阳光在那颗泪痣上投下细小的阴影，"不疼。"

陆洐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起身走向医药箱。当他拿着消毒药水回来时，陆淮已经解开了创可贴，伤口很浅，但边缘泛着淡淡的红。陆洐用棉签蘸着药水轻轻擦拭，动作比平时放慢了一倍。

"昨晚几点睡的？"陆洐低声问，指尖不经意擦过陆淮的手心。

"两点多。"陆淮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陆洐的领带上。

陆洐系好最后一个结，抬头时发现陆淮的脸近在咫尺。少年的瞳孔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他能在那里面看到自己扭曲的倒影。"家长会后，"陆洐听见自己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陆淮的眼睛微微睁大，嘴角浮现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在杯沿留下一个模糊的唇印："好。"

阳光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在地板上投下交叠的影子。陆洐看着陆淮低头时后颈露出的那一小块皮肤，想起昨夜隔壁房间传来的三声敲墙声——那是他们之间永不褪色的暗号，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