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天台浸在青灰色里，周诗雨的帆布鞋尖悬在栏杆外摇晃，手里的搪瓷缸子冒着热气。她昨晚走得急，发尾还沾着片没摘干净的玉兰花瓣，此刻正用沾着镉黄颜料的指尖，给王奕画晨间速写。
“你的睫毛在逆光里像半透明的蛾翅。”她忽然用铅笔尖戳了戳对方肩膀，“别躲，要画出咖啡渍在衬衫上晕开的质感。”王奕刚要开口，鼻尖先捕捉到烤吐司的焦香——不知何时出现的迷你电烤盘上，两片面包正滋滋冒热气，旁边铝盒里躺着洗干净的野草莓。
“奶奶的老规矩，”周诗雨往吐司上抹草莓酱，指节蹭到王奕手背上，“写生要配晨光和碳水。”她咬下一大口吐司，果酱沾在唇角，忽然指着黄浦江面：“看！货轮切开的波浪像不像莫奈的笔触。”远处的日出正把江水染成鎏金色，王奕腕间的银链随动作轻晃，足尖雕塑在画纸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这天的速写本格外热闹。周诗雨用口红在废弃广告牌上画抽象派朝阳，王奕则把野草莓汁滴在纸角，看它顺着纤维爬成不规则的星芒。当第一缕阳光爬上周诗雨眉骨时，她忽然扔掉画笔，从帆布包拽出件褪色的芭蕾舞裙——天鹅绒面料泛着旧时光的光泽，腰间还系着半条红丝带。
“试试？”她眨眼时，玉兰花瓣恰好落在睫毛上，“这是奶奶当年报幕穿的，后来改给我当练功服。”王奕指尖刚触到天鹅绒，忽然被周诗雨握住手腕往上带。女孩单脚点地旋转，裙摆扬起时露出小腿旧伤，在晨光里像道淡粉色的月光。
“记得上次说的‘失控美学’吗？”她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红丝带从腰间滑落，缠上王奕持笔的手，“现在你要画的不是标准舞姿，是风穿过裙撑的声音。”速写本上的炭笔突然变得滚烫，王奕跟着她的轨迹移动视线，看那抹黑色在天地间晃成模糊的漩涡，裙角扫过野餐垫时，带起的野草莓汁在纸上溅成火焰般的形状。
旋转戛然而止的瞬间，周诗雨踉跄着撞进王奕怀里。两人跌坐在垫子上，发梢缠在一起，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声。江面上的汽笛声里，王奕闻到对方发间残留的玫瑰香水味，混着晨露与颜料的气息，像幅正在融化的印象派画作。
“以前总怕摔倒，”周诗雨的呼吸拂过她耳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王奕腕间的银链，“现在才知道，摔倒时的姿势，可能比完美旋转更接近真实。”她忽然抓起掉在脚边的口红，在王奕手背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天鹅，“你看，不工整的线条反而有生命力。”
日头渐高时，她们在广告牌背面发现半面斑驳的镜子。周诗雨把芭蕾舞裙披在两人肩头，镜面裂纹将她们的倒影切成碎片，却在重叠处拼出完整的轮廓。王奕看见自己发间别着周诗雨的绿萝叶，而对方睫毛上的玉兰花瓣，此刻正轻轻落在她锁骨处。
“该给这幅画起个名字。”周诗雨用指尖在镜面雾气上写了两个字：共生。阳光穿过她指缝，在王奕速写本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恰好覆盖在昨夜那行铅笔字上——月光是永不融化的雪，而你是雪地里的第一朵玫瑰 ，此刻被晨光镀上金边，像句即将绽放的诗。
收拾画具时，周诗雨忽然举起手电筒照向云层。光束穿过玉兰干花的间隙，在天空投出支透明的芭蕾足尖，恰好接住一颗坠落的露珠。王奕摸出随身带的创可贴，替她贴在虎口的旧伤上，发现对方指尖正悄悄勾住自己的小指，像两根缠绕生长的藤蔓。
“下次带投影仪来，”周诗雨晃了晃空掉的草莓铝盒，“我们要让整个陆家嘴的摩天楼，都成为光影芭蕾的幕布。”她转身时，天鹅绒裙摆扫过天台边缘的苔藓，惊起群透明的小飞虫，在阳光里碎成闪着金光的星屑。
下楼路过旧剧场海报时，王奕忽然停住脚步。褪色的《天鹅之死》剧照里，芭蕾舞者的足尖不再像折断的笔——在她们昨夜滴落的玫瑰香水里，那道裂痕竟晕染成朵正在盛开的花。周诗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在玻璃上敲出细碎的节拍：“你看，破碎从来不是终点，是另一种开始。”
晨光里，两个背着画具的身影穿过爬满绿萝的后巷。周诗雨的卫衣口袋露出半朵玉兰干花，王奕腕间的银链轻晃，足尖雕塑与她的脉搏同步跳动。远处的东方明珠亮起测试灯光，一道彩虹般的光束掠过她们发顶，在潮湿的青石板路上，画出道通往未知的光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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