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明星周末的余热渐渐消散，那份印着金色拱门的合约却像一枚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江时月规律的生活里漾开了涟漪。江时月被叫到经理室，S市的行程通知被钉在墙上的软木板上，旁边是密密麻麻的战术分析图。
黄少天对此发表了长达十分钟的激情演说（从“小江你要把握住代言费”到“帮我带十个草莓麦旋风回来”），最终被喻文州用一份加急的嘉世战队战术分析报告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S市寒冬的风带着一股更干脆的凉意，掠过高楼大厦的缝隙。拍摄地点并非想象中的快餐店橱窗，而是一个位于市郊、巨大得有些空旷的摄影棚。绿幕墙如同沉默的巨人，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留下棚顶一排排白炽灯投下冰冷刺目的光。空气里混杂着人造奶油过于甜腻的香气、新布景板散发的淡淡甲醛味，以及工作人员匆忙脚步带起的微尘。一种与荣耀赛场截然不同的、带着工业流程感的疏离气息弥漫开来。
江时月换上了品牌方准备的白色连帽卫衣。纯棉的质地柔软，剪裁也合身，但胸口那个微缩的金色拱门刺绣，总让他觉得有点陌生。
“时月老师，你的皮肤状态已经很好了，有没有考虑过去当明星。”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女孩，动作轻柔，粉刷扫过他眼下淡淡的阴影时，发出阵阵的感慨声。
她目光几次好奇地落在他左耳垂上。那枚裂痕耳钉的冰蓝色晶核在强光灯下折射出一点冷硬的光。
“这个……”化妆师犹豫了一下，声音很轻，“需要暂时取下来吗？可能会反光影响镜头。”
江时月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准确无误地碰到了那枚微凉的金属。冰棱般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不用啦，我习惯戴着。”他的声音悦耳清晰，带着一种无需解释的笃定。
化妆师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小心地用化妆刷避开了那一点小小的、固执的光亮。
棚内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气流扰动。江时月抬眼。
是周泽楷到了。
同样一身白色的卫衣，穿在他身上却显出几分清隽。轮回的队长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可爱的小企鹅，与他的微信头像一模一样。
一个发型师正用细齿梳整理他额前略长的碎发，动作小心翼翼。周泽楷微微垂着眼，任由摆布，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扇形阴影。他肩上依旧趴着那只小小的、毛茸茸的一枪穿云玩偶，玩偶黑豆般的眼睛似乎在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一个戴着鸭舌帽、留着络腮胡、语速飞快的男人（大概是导演）正围着他热情地讲解着什么，手舞足蹈。
周泽楷只是偶尔极轻微地颔首，目光沉静地落在手中的几页拍摄脚，仿佛那喧嚣的讲解只是背景杂音。
他的视线从脚本上抬起，越过忙碌的工作人员，与这边的江时月对视上。
顿时，周泽楷的眼睛发出一丝光亮，极其轻微地朝这边点了一下头。江时月也微微颔首，算是与他打招呼。一种奇特的氛围感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仿佛喧嚣摄影棚里的一个无声气泡，将外界的一切暂时隔绝。
导演陈很快用洪亮的嗓门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开始了“战前动员”。他挥舞着卷成筒的脚本，唾沫星子在强光下几乎可见。
“核心！就一个词！”陈导中气十足，“反差！竞技场上的锋芒，在享受一份纯粹的甜蜜时，那种自然而然的放松和满足！你们，顶尖的职业选手，赛场上是电光火石，场下是…嗯…能分享一份甜品的朋友！训练拼搏后的疲惫，一口冰凉甜美的麦旋风，瞬间回血！活力满满！懂吗？眼神要有故事！那种‘我懂你’的默契感！”
江时月：“……”
周泽楷：“……”
场下是能分享一份甜品的朋友？看来导演是认真了解过他们的。想到上次吃冰激凌的时候，江时月只觉得耳根有点莫名的热。
为了掩饰，他伸手拿过旁边道具组准备的“麦旋风”——一个巨大无比、沉甸甸的塑料模型。杯壁光滑冰冷，上面点缀着同样塑料感十足的鲜红草莓和亮晶晶的糖霜颗粒，在强光下反射着虚假的光芒。周泽楷也默默地拿起一个，两人并排站着，捧着这硕大而冰冷的“甜品”，在导演“对对对！就这样！表情！享受！满足！想象它是真的！”的指令下，像两个被精心打扮后推到舞台中央的木偶。
第一组静态硬照就在这种微妙的荒诞感中开始了。强光灯如同无数个微型太阳，炙烤着皮肤，汗水在卫衣下悄然渗出。摄影师的口令带着专业性的急促：“小周！看镜头！眼神再…再沉一点！对！想象你刚完成一次不可能的狙击！…时月！放松！别绷着！嘴角！对，想象一下，这是胜利后的犒赏！你最喜欢的草莓味！”
最喜欢的？江时月盯着塑料草莓上那刺眼的反光，努力在记忆中搜寻那份冰凉甜美的真实触感。甜，沁入心脾的凉，草莓果酱恰到好处的微酸，奶油融化在舌尖的绵密…他试着牵动嘴角，感觉肌肉有些僵硬。
旁边，周泽楷的状态似乎更“沉浸”一些。他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手中巨大的塑料杯上，侧脸的线条在强光下显得异常清晰，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嘴角似乎真的噙着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江时月不确定是不是灯光造成的错觉。摄影师倒是很满意：“好！小周这个感觉抓得准！时月，放松，找找那种…嗯…被甜品治愈的感觉！”
想不到沉默寡言的枪王，还挺会拍的？江时月看着周泽楷沉静的侧脸，心想这人大概是把这巨大的塑料杯当成了某种需要拆解分析的战术目标。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