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的父亲来了。
林小满第一次见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是在周三的校长办公室里。她抱着作业本经过时,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打篮球能有什么出息?!你马上给我退出球队!”
透过虚掩的门缝,她看见周野背对着门口,肩膀绷成一条僵直的线。轮椅上的男人面容憔悴却威严,右手还保持着摔茶杯的姿势。
“医药费我会还你。”周野的声音冷得像冰,“但别想控制我的人生。”
男人暴怒地捶打轮椅扶手:“要不是你当年冲动打架,我怎么会——”
周野猛地转身,却在看见门外的小满时骤然停住。他的眼睛通红,嘴角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小老师,作业放桌上就行。”
她慌乱地放下作业本逃走了,掌心全是冷汗。
同一天下午,林小满自己的战争也打响了。
“新概念作文大赛?”母亲翻着她的参赛通知,眉头越皱越紧,“你高二了,还搞这些没用的?”
父亲直接把通知单扔进垃圾桶:“理科生就该专心竞赛,写小说能保送吗?”
“可是我喜欢……”
“喜欢能当饭吃?”母亲指着墙上贴的“985冲刺计划表”,“下周起停掉所有课外班,全力备战期末考!”
林小满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秘密基地的蒲公英谢了大半。
周野比约定时间晚到了半小时,右手指关节一片淤青——林小满太熟悉这种伤痕了,他每次情绪失控都会这样捶墙。
“你爸他……”
“别提他。”他粗暴地打断,从书包里掏出一罐啤酒,“喝吗?”
她摇摇头,看着周野仰头灌下大半罐,喉结剧烈滚动。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蒲公英丛中。
“我妈去世那年,他酗酒差点把房子烧了。”周野突然开口,“是我把他拖出来的……结果他醒来第一句话是‘谁让你救我的’。”
易拉罐在他手中变形。
林小满轻轻碰了碰他淤青的手背:“所以……你现在打球是为了……”
“为了证明我和他不一样。”他苦笑,“可刚才教练说,我爸威胁要撤资赞助,校队可能保不住我的名额。”
她猛地站起来:“凭什么?!”
“就凭他是我‘监护人’。”周野模仿着父亲嘲讽的语气,突然把啤酒罐砸向远处,“操!我他妈连十八岁生日都没到!”
金属罐撞在石头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林小满突然哭了。
“你哭什么……”他手忙脚乱地抹她的眼泪。
“我爸妈也不让我写作了。”她抽噎着说,“他们说……说这是废物才做的事……”
周野的手停在半空。
两人沉默地对视,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火焰——那种被最亲近的人否定后,不甘又委屈的愤怒。
“林小满。”他忽然抓住她的肩膀,“我们逃吧。”
“什么?”
“不是真的逃。”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我是说……反抗。”
风掠过蒲公英丛,白色绒毛像雪花般飞扬起来。周野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体育学院特招考试报名表》
“我查过了,只要期末考进年级前100,就有资格参加自主选拔。”他指着表格上的条款,“你帮我补习,我……”
“我投稿全国征文大赛。”林小满突然接话,从口袋里掏出被揉烂的参赛简章,“一等奖有北大夏令营名额。”
周野怔了怔,突然大笑起来。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沾染啤酒味的呼吸扑在她耳畔:
“成交,小作家。”
回家路上,林小满收到母亲十几条未读消息。
她在路灯下打开手机,最先跳出来的却是周野刚发的照片:
一本翻开的《高考化学必刷题》,旁边摆着她最爱喝的蜜桃乌龙茶。
【7号球员】:明早图书馆见
【7号球员】:我们的战争开始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全国征文大赛的投稿键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