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焚九死

药王谷的月与别处不同。

子时的玉轮泛着青惨惨的光晕，将百草崖的千丈药田染成一片幽碧。

青鸾跪在九死炉前，炉中白莲的第七瓣正缓缓闭合，莲心蜷缩的残魂依稀可见云昭的轮廓——那是三日前从归墟海眼传来的魂息，裹着混沌灵根的碎屑，微弱如风中残烛。

“谷主，地脉的‘苦艾’味越来越浓了。”

药童捧着罗盘跌撞入殿，盘面指针疯狂震颤。

“后山的三清泉……泉眼涌出黑血了！”

青鸾的银针刺入眉心，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九死炉的青铜饕餮纹泛起血光，炉脚与地脉相连的锁链“咔咔”绷紧——三百年前药王谷先祖封印的丹魔，正在地底苏醒。

“取我的‘焚心针’来。”

她扯断腕间银铃，铃铛坠地化作九盏魂灯。

“告诉守山弟子，无论听到什么动静……莫回头。”

药童还未应声，整座大殿突然倾斜。地砖缝隙渗出粘稠的黑液，所过之处灵草瞬间枯萎，砖石竟生出密密麻麻的肉瘤。

青鸾的焚心针破空钉入地脉节点，针尾系着的红线燃起青焰——那是用云昭的混沌之气淬炼的“引魂丝”。

“云昭，你若还有半分神识……”

她咬破舌尖，精血喷在白莲花瓣上。

“就借这九死炉，再烧他个天翻地覆！”

地脉深处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嘶吼。

青鸾踏着焚心针布下的星位疾行，丹袍被阴风撕开数道裂口。

地宫壁画上的先祖采药图正在扭曲，仙鹤化作骨鸟，灵芝生出利齿，最后一块完好的岩壁上，赫然浮现出庆帝的星纹图腾！

“果然是你做的手脚。”

青鸾的银针贯穿图腾瞳孔，黑血喷溅中，地面轰然塌陷——

万丈深渊下，一株肉菩提盘根错节。藤蔓间悬挂着数百具“药人”，他们的丹田被根须刺穿，灵气汇向中央的丹魔胚胎。最外侧的“药人”突然抬头，溃烂的面容让青鸾踉跄后退：

“师尊？！”

三年前闭关失踪的药王谷主，此刻胸口插着肉菩提的毒刺，嘶声喊道。

“快走……这魔物吞了璇玑阁的……”

话音未落，肉菩提的藤蔓如巨蟒绞来。青鸾的焚心针结成八卦阵，却见藤蔓上睁开无数复眼——每只眼睛里都映着云昭在江南鬼市血战的画面！

“窥心魔瞳？”

青鸾旋身避开毒刺，丹炉从袖中飞出。

“连混沌灵根的因果都敢窃取，找死！”

九死炉撞上肉菩提主干，炉盖掀开的刹那，白莲残魂飘然而出。

云昭的虚影握住青鸾的手，混沌之气顺着焚心针灌入地脉——

整株肉菩提突然僵住，复眼中的画面急速倒流。

荣国府祠堂的星纹、归墟海眼的龙棺、监察使碎裂的面具……最终定格在药王谷地底密室，庆帝正将一枚星晶嵌入丹魔胚胎！

“原来你才是药人。”

青鸾的银针抵住丹魔胚胎，针尖映出庆帝扭曲的脸。

“用星晶污染地脉，把药王谷变成养蛊的温床……”

胚胎突然裂开，黑雾凝成庆帝的虚影：“若非借你药王谷的生生之气，朕如何能瞒过监察使的眼睛？”他指尖星纹闪烁，肉菩提的藤蔓暴长。

“青鸾，你与云昭一样，不过是棋……”

丹炉轰鸣打断狂言。

白莲残魂化作流光钻入胚胎，混沌之气从内部炸开星晶。庆帝虚影惨叫消散，而云昭的声音在地宫回荡。

“青鸾，以丹入阵！”

九死炉倒悬，炉口喷出三昧真火。青鸾割破手腕，药王血脉渗入地脉，与混沌之气交融成青金色阵纹。肉菩提在火中扭曲成焦炭，而那些被吞噬的药人竟缓缓睁眼——他们的瞳孔深处，都有一点白莲微光。

“这是……”

青鸾接住飘落的莲瓣，上面浮现云昭的传讯。

“借药人之躯布生生阵，可暂镇丹魔百日。”

地宫归于死寂时，青鸾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那些苏醒的药人跪成圆圈，掌心托着从肉菩提根部挖出的星晶碎片——每一片都刻着监察使的徽记。

寅时的药王谷飘起血雨。

青鸾站在生生阵眼，看着苏醒的师尊被藤蔓蛀空的躯体。

“璇玑阁用您做药引时，可说过星晶的来历？”

老谷主胸腔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们……从归墟海眼打捞的……说是仙界遗宝……”

他忽然抓住青鸾的手，指甲深深掐入血肉。

“小心丹魔……不是一具……”

话音戛然而止。

阵眼处的星晶突然射入青鸾眉心，她看见骇人景象——七十二洞天福地深处，同样的丹魔胚胎正在蠕动！

“云昭！”

她捏碎传讯玉符。

“璇玑阁在诸天布了……”

玉符被无形的力量碾碎。药王谷上空浮现星槎虚影，监察使的白玉面具遮住新月。

“青鸾圣女，你这炉丹，炼得有些过了。”

监察使的威压碾碎生生阵，青鸾七窍渗血。她将九死炉扣入阵眼，炉中白莲绽放。

“药王谷历代先祖在上——弟子青鸾，今日焚丹证道！”

本命金丹从丹田飞出，在炉火中裂成九瓣。每一瓣都化作青鸾虚影，手持银针刺向星槎。

一针封天门，二针断星轨，三针破虚妄……

第七针刺出时，监察使的面具终于碎裂。青鸾看着那张与云昭相似的脸，最后一针生生转向，钉入自己的心口。

“原来如此……你们在造‘混沌容器’！”

鲜血喷溅在星晶上，药王谷地脉突然沸腾。云昭的残魂从白莲中跃出，混沌之气顺着血脉联系灌入青鸾体内。

“以我魂为引，借你丹为炉——青鸾，炼了这天道不仁！”

晨光撕裂阴云时，九死炉中升起双生白莲。

一株承着云昭残魂，一株托着青鸾元神。监察使的星槎在混沌火中化为灰烬，唯有冷笑回荡天际。

“容器既成，且看你们如何逃脱命轨……”

药童从废墟中扒出半卷《丹经》，其中一页被血渍浸透，依稀可见。

“双生莲现，混沌涅槃。然阴阳逆冲，百日必殇……”

青鸾的虚影抚过云昭的莲瓣。

“听见了吗？我们只有百日。”

白莲轻颤，似在回应。而在她们看不见的北冥剑冢，阎戮手中的归墟剑突然鸣响，剑锋指向药王谷方向——那里正升起新的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