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他们自己想停的,而是无路可走了, 被迫停下的。他们来的那条洞道, 虽然扭七扭八, 但只有一条路,可是,如今还没回到头,却凭空多出了一堵冷冰冰的石壁!
三人均是面不改色,谢怜道:“这是幻术还是真的?”
一只银蝶悠悠飞上前去, 在那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碰了一下, 被弹了回来,花城道:“是真的。”
谢怜点点头,道:“那就很棘手了。椿屿,跟好了。”
夏栀慕跟在两人身后,一直被当成空气,面对这突然的关照,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谢怜正在思考要不要粗暴地打穿这石壁看看后面怎么回事,便听花城道:“哥哥,把手给我。”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很顺从地把手递给了花城。花城轻轻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另一手覆上,给他戴上了一条红线,花城举起自己的手,给他看二人手上一模一样的小小蝶形红结,微笑道:“绑在一起了。”
夏栀慕要炸了,合着自己是这两人play中的一环,谢怜笑道:“这是什么法术吗?”
“嗯。”花城稍稍正了颜色,放下手,道,“虽然我们不会主动分开,但以防万一。这根线不会断,不会短。线没断,就知道另一端的人没事。除非人没了,否则,就一定可以顺着这条线找到红线另一头的人。”
谢怜转过头看了看夏栀慕,花城也跟随他的目光看她,夏栀慕一下明白谢怜的意思,连忙摆摆手。
谢怜正要说话,忽听远处隐隐有震动之声传来。他凝神细听片刻,道:“是谁在打拳吗?”
谢怜道:“这种力量肯定不是普通人,一定是个武神。莫非是裴将军?”
花城道:“从前方传来的。”
往声源处方向走去,谢怜眼尖地瞥见了一旁石壁上的一点异样,道:“那是什么?红线?”
谢怜缓缓走到石壁边,仔细看了,道:“这不是半月的蝎尾蛇吗?”
谢怜道:“它这是钻进了个洞,爬不出来了?”
花城道:“恐怕不是。”
谢怜想抓住那蛇拉出来看看,那蛇却警惕非常,狂甩蝎子尾巴,乱扎一气,险些扎中谢怜。于是,花城弹了它一下,虽然看似随手,那蛇却似乎被这一下吓呆了,一动也不敢动了。谢怜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忽然闭嘴,道:“你们听到了吗?”
花城也道:“听到了。”
黑暗中,有一阵低低的呼吸之声缓缓传来,非常平稳,非常和缓。两只死灵蝶相互嬉戏着,朝呼吸声传来之处飞去,越飞越高,那银光也越升越高。渐渐的,映亮了一双手,这是一双人的手,男人的手。手背血迹斑斑,伤痕累累,死了一般地低垂着。再往上,映出了一个乱糟糟的人头,人头也是死了一般的低垂着。
夏栀慕走进观察,却发现原先在此的花怜二人都不见了,便先查看那半身人的情况,那人居然是失踪的权一真,夏栀慕也大致猜到了她们所在的地方是哪里了,是那三座山怪之一的肚子里!
夏栀慕掏出自己的剑想要把权一真挖出来,但是剑终究是剑,但是她现在无法使用笛子,毕竟在这山怪的肚子里还有其他人,要是使用不当,后果不堪设想,就在这时,引玉拿着地师铲走了过来,权一真也刚好醒来。
见他抬头,引玉动作极快,一抬手就扣了张鬼面遮在脸上。然而,权一真根本无暇注意他, 因为他刚醒来, 整个身体就往后狠狠缩了一截。趁双手还在外面, 权一真继续哐哐砸墙,同时努力把自己往外拔,夏栀慕没办法帮他,现在也没办法麻烦引玉,权一真越陷越深,直至双手被吸入,只剩一颗头在外面,山怪停止了动作。
他好像到此刻才注意到下面有个人站着,不假思索问道:“你是谁?”
权一真继续不假思索道:“你手里那是不是个铲子?帮我把墙挖开吧,我想出来。”
他说话一贯是这样的,听到他这两句,引玉握着地师铲的手渐渐收紧了。夏栀慕赶忙出声:“奇英。”
权一真这才注意到一个更矮小的身影,听到夏栀慕的声音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夏栀慕说了个自我介绍。须臾,引玉抓着那把雪亮的铲子,缓缓走近了权一真,一步一步,仿佛是一名准备犯下一桩大案的凶手,夏栀慕见这场景,真怕引玉一铲子下去把权一真分尸了。
引玉“铛”的一声,把地师铲钉在了了墙上,权一真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道:“你要杀我?”引玉没说话,权一真仿佛很疑惑,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夏栀慕扶着额头,别人的事她不好掺和,戴着鬼面的引玉走来走去,走了一阵,冷冷地对权一真道:“你想出来吗?”
他刻意变了声音,权一真点头,道:“想。”
引玉道:“好。看这里!”说完,便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一铲子砸在权一真头上,夏栀慕被他这一举动搞懵了,确定权一真只是晕了之后才和引玉一起把人挖出来。
须臾,引玉终于把权一真从石壁里刨了出来,气喘吁吁的拖下来,吐了口气。谁知,昏迷过去的权一真突然原地跃起,一把摘了他脸上面具!方才,权一真竟然是装晕的!
想来,他对引玉思考时走来走去的习惯、说话的声调、打人的力道都熟悉至极,恐怕引玉一铲子拍下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是谁了。万万没想到,权一真这种性子也有使诈的一天。虽然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蹩脚小伎俩,但放在权一真身上,可谓是破天荒了。因此谁都没有防备,面具之下,赫然是引玉那张惊愕万分又黯淡苍白的面容,显然被惊呆了。权一真却激动万分,顶着满头鲜血跳起来,喊道:“师兄!”
夏栀慕试图让权一真冷静,但是没用,所以三人就展开了一场追逐大战。引玉挥舞着地师铲,向一个山洞狂奔而去,道:“城主!!!太子殿下!!!”
在他身后,已经被砸得头破血流的权一真也冲了进去。花城头也不抬,挥了挥手,权一真立即举手遮挡,然而,花城使出的这招可不是拳头能挡下来的,只听砰的一声,一阵红色烟雾在权一真周身爆炸开来。烟雾缓缓散开后,原地只剩一个圆圆的红色不倒翁,滴溜溜打转。
引玉这才停下了狂奔,抹了一把冷汗,走了过来,道:“多谢城主。”
花城道:“不至于这么害怕吧?”
引玉心有余悸,苦笑道:“实不相瞒,我现在看到这位奇英殿下,只想跑得越远越好。”
夏栀慕捡起不倒翁,扔给引玉,突然,地动山摇,引玉抄起地师铲,不多时就迅捷无伦地在一侧石壁上开了一个洞。外面的日光照射进来,引玉看了一眼,面露惊色。谢怜道:“引玉殿下,是地动了还是这山要塌了?”
引玉道:“都不是!是这山怪……它在跑!”
山体之外,一路风景正在飞速倒退,几乎快成了五颜六色的线条。如此看来,他们仿佛正乘在一辆飞速奔驰的马车上,或是坐在一个正在狂奔的巨人肩头!
引玉道:“照这个跑法,恐怕两天就到铜炉了……”
花城道:“恰好,借它的风,不用慢慢走了。他说到时候在铜炉汇合,到那里就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了。”
谢怜却是神色凝重。花城觉察到了这一点,道:“哥哥,怎么了?”
谢怜道:“什么叫还没有彻底觉醒?”
夏栀慕抬头看着花怜二人,看来在走散时他们两个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东西,谢怜凝眉道:“如果那个人真是我师父,说的‘太子殿下’就是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花城道:“哥哥先别多想。第一,那人不一定是你师父;第二,他说的‘太子殿下’,也不一定是你。别忘了,乌庸太子,也是太子殿下。”
谢怜道:“但如果是呢?我有些没根据的猜测,你帮我听听看,有没有道理。”
谢怜道:“铜炉山有三座大山:老、病、死,唯独没有生。假使,方才那人真是我师父,和他对话的是一座山怪,他能和山怪交流,那么他说的‘他们两个’,极有可能就是另外两座山怪。”
花城道:“这一点我同意。还有吗?”
谢怜道:“还有,我在想,这三座山怪,是不是都有人的意识?甚至,他们本身就是人所化成的。为什么没有‘生’之山?因为‘生’还没有化形,‘生’还是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国师!”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口狂跳不止,继续道:“铜炉山曾经是乌庸国之境。“生老病死”,一共四个;乌庸太子的护法天神,也是四个;而从小到大教导我的仙乐国师,刚好也一共有四位!一个主的,三个副的。一般一个国家的国师会有四位这么多吗?我以前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还以为是惯例,后来才发现没这种惯例。你觉得这是巧合,还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花城却道:“巧合也不奇怪。四名景不也是四个吗?四大害不够四个,还要强行拉一个来凑数呢。”
谢怜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生老病死、乌庸国护法四天神、仙乐四国师……也许全都是同样的四个人。”
他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走,道:“如果,我的四位师父,真的是乌庸太子的四个护法天神,那为何他们要来做我们仙乐的国师?为什么要来教导我?国师为什么要给我讲乌庸太子的故事?为什么说要我成为乌庸太子那样的人?难道我身上还有什么事情,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什么叫我还没醒?会不会其实我就是……”
他正想得有点魔怔了,花城握住他肩膀,坚定地道:“不会!我可以保证,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什么别的人。信我。不要胡思乱想。”
谢怜这才如梦初醒,道:“……你说得对。我是有点胡思乱想了。”
花城放缓了语气,道:“不过,哥哥,你先仔细想想,你师父,是什么来历?”
夏栀慕细细地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看来仙乐国师是个突破口,谢怜道:“国师在我出生之前就是国师了,我只知道他叫做梅念卿,但是不消说,这肯定是假名。以前我也想过,国师这么厉害,为什么没有飞升,但如果方才那人是他,那他活在这世上的年月,肯定比我要更长。如果他真想对付我们……”
花城却满不在乎地道:“没事。活得长点罢了。不管他是什么东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记住万事有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夏栀慕愣住了,这不是表白是什么啊!
谢怜微微一怔,引玉道:“城主,需要去找其他人吗?”
他们是出来了,可裴茗他们还不知道被这山怪吞到哪个角落消化去了呢。谢怜忙道:“找!我们一起找好了。引玉殿下请等等。”
引玉道:“太子殿下,不用叫殿下啦……我早就不做上天庭的神官了。”
谢怜笑道:“那你也叫我名字好了,不用喊这么客气。我也很早就不是太子殿下了。”
引玉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花城,忙道:“这……不敢,不敢不敢。”
谢怜道:“这有什么不敢的?”走了两步,突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重重摔在他面前,发出了清脆的骨头断裂声。
那人翻身立起, 正是裴茗。他掸了掸肩头灰土, 居然还算从容倜傥, 看了一眼他们,道:“太子殿下和鬼王阁下在这里很愉快嘛。”
谢怜道:“还好, 还好。那啥裴将军你不要紧么?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喀啦’一声……”
裴茗道:“哦, 不要紧。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喀啦’一声的不是我的骨头。是这个。”他举起一根东西, 正是那根倒霉的男人大腿骨, 已经不成骨形了。他道:“还好有这位仁兄帮忙, 裴某才在这座山怪体内刨出一条生路。虽然是男人的骨头,但可算得是一位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了。”
夏栀慕见到那骨头的惨样,撇了撇嘴,话音刚落,不远处,第二个人影从天上落下, 重重摔落。众人走过去一看, 这一次是裴宿。而且其实是两个人, 他臂弯里护着半月,半月臂弯里则护着装了刻磨和容广的两个黑陶罐。二人均是灰头土脸,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很快爬起,裴宿吐了几口灰泥,道:“将、军!太子殿, 下。”
裴茗道:“看来这山怪觉得我们味道不佳,吃了吐。”
花城和谢怜对视一眼,淡声道:“不一定。也许,只是有人叫它吐出来罢了。”
裴茗走了几步,觉察到不同寻常的震动,皱眉道:“这山怎么回事?为何抖这么厉害?”
谢怜道:“因为它正载着我们,向着铜炉行驶。”
裴茗走到引玉开的那个洞口边往外看了一下,道:“好快!很好,正好帮我们省了脚力。”
这时,夏栀慕意识到不对,四下张望,说出了一个让人五雷轰顶的消息:“灵文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