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凝固的死寂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窒息。乔伊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能感觉到门外那个“东西”的存在,像一块冰冷的、散发着恶意的巨石,紧紧抵着门板。没有呼吸声,没有挪动声,只有那股沉甸甸的、几乎要压垮灵魂的注视感,穿透厚重的橡木,死死钉在他身上。
时间失去了意义。一秒?一分钟?还是一个世纪?乔伊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包裹着他,吞噬着他。角落里的那个“人”也再无半点声息,仿佛真的融入了墙壁,或者……已经先一步被恐惧夺走了生命。
就在乔伊的神经绷紧到即将断裂的临界点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清脆的金属碰击声,在绝对的寂静中如同惊雷炸响!不是门锁转动,更像是某种精细的、冰冷的机关被精确触发。
乔伊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倒流。
紧接着,那扇布满复杂雕花的沉重橡木门,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缓慢至极的摩擦声——它开始向内滑开。
没有门轴转动的声音,没有铰链的呻吟,只有门板与石质门槛之间那种平滑、粘滞的摩擦声,仿佛这扇门本身是活的,正在不情愿地张开它的巨口。门缝缓缓扩大,一股比室内更加冰冷、带着浓重尘土和铁锈腥味的气流,裹挟着走廊里那微弱得可怜的天光,无声地流淌了进来。
那光线昏沉、惨白,如同垂死者的眼白。它首先照亮了门口一片扇形的地面——乔伊惊恐地发现,那光滑冰冷的石材地面上,竟然散落着一些细小的、深褐色的、像干涸血痂一样的斑点。光线缓缓向上移动,勾勒出门框内侧的边缘。
门外,空无一物。
没有想象中狰狞的怪物,没有庞大冰冷的身躯。只有走廊尽头那扇高窗透进来的、更加遥远的、同样惨淡的天光。一片死寂的空旷。
这诡异的空荡比看到任何怪物都更让人毛骨悚然。脚步声呢?那个沉重的、带着非人节奏感的脚步声呢?它明明停在了门外!乔伊的心脏疯狂下坠,巨大的疑惑和更深沉的恐惧攫住了他。难道……那脚步声只是幻听?是恐惧的产物?
不!角落里的声音也听到了!那警告绝非虚假!
就在乔伊被这诡异的空门景象惊得大脑一片空白,求生本能驱使着他想要不顾一切冲向那敞开的门缝时——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刺骨的巨大力量,如同无形的铁钳,猛地攫住了他的身体!
这一次,不再是推搡,不再是拖拽。它精准地、蛮横地将他整个人从墙角的地面上拔了起来!双脚瞬间离地,悬在半空。乔伊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身体就像一片毫无重量的落叶,被那股力量凌空提起,然后——
狠狠地朝着房间中央那片最浓稠的黑暗甩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乔伊感觉自己像撞上了一堵冰冷潮湿的、带着弹性的墙。预想中坚硬地面的剧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粘腻的触感。他滑落下来,跌坐在一片冰凉、潮湿、微微蠕动的平面上。
那感觉……那感觉像是坐在一块巨大的、冰冷的、覆盖着厚厚粘液的肉上!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乔伊惊骇欲绝地用手撑住身下,入手之处一片滑腻冰凉,那“地面”似乎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着,如同沉睡巨兽的肚腹。空气中那股消毒水和铁锈的混合腥气瞬间变得浓烈刺鼻十倍,其中还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腐烂甜腻的怪味。
“呃…呃……”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喉咙深处被粘液堵塞挤出来的呻吟,从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传来。
乔伊猛地扭头,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他终于看清了那个角落里的“人”——或者说,那个曾经是人的东西。
他蜷缩在墙角,但身体的大部分已经……陷了进去。那面原本应该是坚硬石头的墙壁,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胶质般的状态,如同巨大生物的内脏壁膜。那个人的下半身,从腰部开始,已经深深地“融入”了那胶质的墙壁之中,仿佛被缓慢地吞噬、溶解。墙壁的胶质包裹着他,在他腰部形成一圈粘稠的、微微收缩的环状凹陷。他的上半身无力地耷拉着,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的、布满粘液的色泽,一只手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手指扭曲变形,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红色的污垢。他的头歪在一边,脸孔完全被粘稠的液体覆盖,看不清五官,只有微微开合的嘴唇证明他还残留着一丝气息,发出那垂死的、被粘液包裹的呻吟。
刚才那沙哑的警告,就是他最后的挣扎。
“准备……” 乔伊的脑海里炸响角落之人最后的话语。不是关押,是“准备”!像食材一样被处理前的……准备!这房间……这房间本身就是处理场!那墙壁……那地面……它们在“准备”他!
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乔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手脚并用地想要从那粘腻蠕动的地面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扇敞开的门!
就在这时,他身后——那扇把他甩进来的厚重橡木门,再次发出了那平滑、粘滞的摩擦声。
它开始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关闭。
门外那片惨淡的光线,正在被迅速收窄的门缝切割、吞噬。通往“外面”的路,正在消失!
而那股将他甩进来的冰冷力量,并未消失。它像无形的蛛网,再次缠绕上来,并非阻止他逃跑,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引导,强横地扭转他扑向门口的身体,将他更深地推向房间中央那片冰冷、蠕动、散发着浓烈消化液气味的黑暗深处。
门缝越来越窄,最后一线微光挣扎着,如同垂死的叹息,最终被厚重的橡木彻底掐灭。
“咔哒。”
那声轻微的金属碰击声再次响起,清晰得如同上锁的宣判。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重新降临。
只有身下冰冷粘腻的蠕动感,角落里那被溶解者断断续续的垂死呻吟,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带着甜腻腐烂气息的腥味,在无声地宣告着“准备”程序的开始。乔伊瘫坐在那片活物般的地面上,被无形的力量禁锢着方向,感觉自己也正在被这浓稠的黑暗和冰冷的粘液一点点地……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