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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开始(上)

梦熠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乔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淤泥,带着浓烈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的甜腥。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不紧不慢地响着,嗒…嗒…嗒…仿佛死神悠闲地踱步,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也踩在他濒临碎裂的神经上。他不敢回头,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向身后瞥去,仿佛那目光本身就会惊动那如影随形的恐怖存在。肺叶火辣辣地灼痛,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碎玻璃,双腿灌了铅似的沉重,却只能机械地向前迈动,朝着巷子尽头那一点微弱、摇曳的灯火狂奔。那是他的家,唯一残存的光亮,唯一的堡垒。

沉重的铁门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呻吟被乔伊撞开。他几乎是翻滚着跌入玄关,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安全了!这个念头如同氧气瞬间涌入缺氧的大脑,带来一阵短暂而剧烈的眩晕。

他剧烈地喘息着,贪婪地吞咽着家中熟悉而温暖的气息——那是母亲烘焙饼干留下的甜香,是父亲常用的雪松味古龙水,是旧书和阳光混合的味道。这气味像一只无形的手,试图抚平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然而,下一秒,这虚幻的安全感被无情地碾碎。

客厅里亮着柔和的暖黄色灯光,电视屏幕无声地闪烁着肥皂剧的画面。那东西,那个纠缠了他一整晚、几乎将他逼入绝境的漆黑轮廓,此刻正堂而皇之地坐在客厅中央那张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

它并非实体,更像一团高度浓缩、不断蠕动翻滚的墨汁般的阴影,将周遭的光线都贪婪地吸噬进去,形成一个令人心悸的绝对黑暗区域。它没有面孔,没有肢体,只是一个纯粹的、不断扭曲变幻的“存在”轮廓,边缘如同燃烧的纸张般焦黑、卷曲,散发出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恶意。它就那样“坐”着,姿态甚至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的悠闲,仿佛这里本就是它的巢穴。乔伊甚至能“感觉”到那团黑暗深处,似乎正凝聚着某种难以名状的视线,穿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和颤抖的皮肉,牢牢锁定了他的灵魂。

“不…不可能…”乔伊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气音,像破旧风箱的呜咽。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沿着脊椎一路炸开,直冲天灵盖。他明明甩掉了它!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迷宫般的小巷里亡命奔逃,才终于看到了家门!它怎么可能比他更快?怎么可能…提前等在这里?!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几乎让他窒息。但一股更强烈的、源于本能的求生欲猛地爆发出来。不能留在这里!必须离开!带上他们一起!

“妈!爸!”乔伊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奔跑而严重变形,如同濒死野兽的嚎叫。他踉跄着冲进温暖的灯光里,冲向厨房的方向,那里通常飘散着晚餐的香气和母亲忙碌的身影。厨房里,母亲正背对着他,在水槽前慢条斯理地冲洗着几个玻璃杯。水流声哗哗作响,在乔伊听来却如同催命的倒计时。

“妈!快跑!它来了!它就在客厅里!”乔伊冲到母亲身后,双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想要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走,却又害怕自己失控的力量会伤到她。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我们得走!现在就走!它要抓我们!它会……”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母亲的动作停下了。哗哗的水流声也停了。厨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乔伊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时间仿佛凝固了。

母亲缓缓地转过身。

那张脸,乔伊看了二十多年,熟悉得如同自己掌心的纹路。每一道温柔的细纹,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微微上挑的杏眼,此刻却完全变了。所有的温度、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记忆,都从那双眼睛里被彻底抽空了。剩下的,只有一种冰冷的、打量陌生闯入者的漠然,甚至还混杂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你是谁?”她的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任何起伏,像一把冰冷的金属尺子,精准地划开了乔伊与过往的一切联系。她微微蹙着眉,眼神里没有半分疑惑,只有纯粹的不耐烦和疏离,仿佛在看着一个误闯私人领地的推销员。

乔伊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恐惧的冰锥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感狠狠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尖锐、更令人窒息的剧痛,直刺心脏。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声响,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

“妈…是我啊!乔伊!你的儿子!”他试图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你看清楚!我是乔伊!客厅里有东西!很危险的东西!我们……”

“年轻人,”一个低沉、带着明显不悦的男声从客厅门口传来,打断了乔伊语无伦次的哀求。父亲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他高大的身躯堵住了光线,脸上罩着一层寒霜。他的眼神同样冰冷而陌生,甚至比母亲更多了几分戒备和隐隐的敌意,像是在看一个潜在的威胁。“我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喝醉了,还是磕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这里是我的家。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就要报警了。”他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乔伊的心上。

报警?报警?!

乔伊的目光下意识地越过父亲的肩膀,绝望地投向客厅。那团浓墨般的黑影依旧“坐”在沙发上,它的轮廓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如同无声的嘲弄。它甚至没有“看”向厨房的方向,只是“专注”于电视屏幕上无声闪动的画面,那份悠闲和笃定,在此刻显得无比阴森。

“爸!你看不见吗?就在那里!沙发上!”乔伊失控地尖叫起来,手指痉挛地指向客厅中央,“那个黑影!它一直在追我!它现在就在我们家!它会……”

“够了!”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愤怒,粗暴地截断了乔伊的嘶喊。他向前逼近一步,宽阔的肩膀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我看你是疯了!或者就是存心来找茬!我最后说一遍,滚出去!马上!”

母亲也向前一步,和父亲并肩站在一起,形成一个冰冷的人墙。她的眼神里最后一丝漠然也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驱逐之意。

家。这个曾经意味着安全、温暖、无条件的庇护和爱的概念,在乔伊眼前轰然倒塌,碎成了齑粉。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这里不再是堡垒,而是最致命的陷阱。他必须离开,必须找到能看到它的人!必须找到庇护!

巨大的恐慌驱使着他,像一颗失控的炮弹,猛地撞开挡在厨房门口的父母。父亲猝不及防,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吼叫。乔伊完全顾不上了,他冲过狭窄的玄关,拉开那扇刚刚被他撞进家门的厚重铁门,一头扎进了外面沉沉的夜色里。

夜风带着刺骨的凉意扑面而来,却丝毫无法冷却他皮肤下沸腾的恐惧。他跌跌撞撞地冲向隔壁邻居巴利先生的家门。巴利先生,那个总是笑呵呵、喜欢侍弄花草、偶尔会请他喝杯啤酒的退休老会计。他是唯一的希望了!乔伊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拳头,他疯狂地捶打着那扇漆成墨绿色的门板,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李先生!开门!求求你开门!救命!”他的喊叫带着哭腔,嘶哑而破碎。

门内传来踢踢踏踏的拖鞋声,然后是锁链被拉开的哗啦声。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李先生那张布满皱纹、睡眼惺忪的脸。他穿着皱巴巴的格子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显然刚从床上被吵醒。

“老天爷,乔伊?”李先生揉着眼睛,困惑地看着门外如同惊弓之鸟、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的年轻人,“这都几点了?你搞什么鬼?喝多了还是……”

“黑影!有黑影在追我!”乔伊语无伦次地打断他,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不断痉挛,手指死死抠着门框,指甲几乎要翻折过去。他猛地从裤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钱包,看也不看,把里面所有的现金——几张零散的纸币和几个硬币——一股脑地全掏了出来,胡乱地塞向李先生。“它就在我家里!就在沙发上!求求你!李先生!保护我!就一会儿!警察来之前!这些钱都给你!都给你!”他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眼神涣散,瞳孔深处只剩下纯粹的、动物般的求生本能。

李先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塞到眼前的钱弄得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接住了那些皱巴巴的钞票和叮当作响的硬币,浑浊的老眼先是困惑,随即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惊讶和贪婪的光芒。他脸上的睡意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明的审视。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虽然不多,但对一个退休老人来说也是意外之财。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平时还算稳重的邻居小子,此刻的状态简直糟糕透顶——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狂乱,衣服上沾满尘土和可疑的污渍,整个人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

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念头迅速在李先生脑中成型:这小子绝对是疯了,要么就是嗑药磕嗨了。不过疯子或者瘾君子的钱,难道就不是钱了吗?送上门的便宜,不赚白不赚。陪他演场戏,糊弄到警察来,这点小钱轻松落袋。

“哎哟哟,冷静点,孩子!冷静点!”李先生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堆起夸张的关切和义愤填膺,他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用力拍了拍乔伊剧烈起伏的后背,动作显得既热情又笨拙。“有坏人?在你家沙发上?岂有此理!别怕别怕!有老李在!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敢欺负我们街坊!”他一边说着豪言壮语,一边不着痕迹地将手里的钱飞快地塞进了自己睡衣的口袋深处,鼓囊囊的一块凸起。他的眼神却越过乔伊颤抖的肩膀,警惕地瞄向乔伊家敞开的门口,那里面灯火通明,安静得诡异,根本不像有入侵者的样子。李心里那点疑虑彻底坐实了,这小子,绝对是脑子出了大问题。冤大头的钱,真好骗。

李先生一手搭在乔伊的肩膀上,半推半扶地拥着他,另一只手象征性地抄起了门边放着的一根老旧的高尔夫球杆——那玩意儿估计连只野猫都打不跑。两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挪到了乔伊家门口。

客厅里,乔伊的父母正站在玄关处,脸上交织着惊愕、愤怒和浓重的困惑。看到巴利先生陪着乔伊回来,母亲立刻开口,语气带着难以置信:“李先生?您这是……您认识这个疯子?他刚才突然闯进来,胡说八道,还推了我丈夫!”

“疯子?”李先生立刻挺了挺佝偻的背,努力摆出一副见多识广、主持公道的架势,声音洪亮地反驳,“艾琳,话可不能这么说!乔伊这孩子我认识好几年了,平时多好一个人!他说家里进了坏东西,吓坏了!我老李虽然一把年纪,路见不平也不能不管!”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握着高尔夫球杆的手,朝着客厅沙发方向用力地、煞有介事地挥了挥,仿佛在驱赶什么无形的苍蝇。“呔!什么鬼东西!赶紧给我滚出来!别装神弄鬼吓唬人!”

乔伊的目光死死锁在沙发上。那团黑影依旧存在,浓墨般翻滚着。李先生的“驱赶”动作直接穿过了它,就像穿过一片无害的空气。黑影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它蠕动的边缘似乎微微调整了一下方向,那团绝对的黑暗深处,仿佛有一道无形的视线,带着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笑意,牢牢钉在乔伊身上。这份彻底的、被世界孤立的漠视,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令人绝望。乔伊能清晰地感觉到李先生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掌心温热,却带着一种虚伪的安抚。他甚至能“听”到李先生此刻内心的独白,冰冷而清晰,如同毒蛇在耳边嘶嘶吐信:『这傻小子,钱来得真容易。再装一会儿,警察来了就完事。这钱够买几瓶好酒了……』

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相信。他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令人窒息的牢笼里,牢笼外是冷漠的看客,牢笼内是步步紧逼的黑暗。巨大的无助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肺部如同被抽干了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猛地甩开巴利先生的手,身体因为巨大的绝望和愤怒而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它就在那里!沙发上!你们都是瞎子吗?!”他指着沙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崩溃而劈裂,如同砂纸摩擦玻璃。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冷汗和灰尘,在他惨白的脸上冲刷出泥泞的沟壑。

“乔伊!你冷静点!”李先生装模作样地再次伸手想拉他,语气带着伪装的焦灼,“你看清楚!沙发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靠垫!你肯定是太累了,或者……或者看花眼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向乔伊的父母示意,意思是“看吧,他病得不轻”。

母亲捂住了嘴,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疏离,仿佛看着一个突然显形的怪物。父亲则脸色铁青,眼神阴沉得可怕,拳头紧紧攥着,显然在强压着怒火,随时可能爆发。

“不!不!它在!它一直都在!”乔伊踉跄着后退,背脊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绝望地在父母和巴利脸上扫过,试图从任何一张脸上找到一丝认同或疑惑的裂缝。没有。只有冰冷的不信、被冒犯的愤怒、和赤裸裸的算计。他被彻底地抛弃了,像一件碍眼的垃圾。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在这铺天盖地的孤立和那黑影无声的凝视下,铮然断裂。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绝望和狂怒的嘶吼,如同濒死的困兽。身体爆发出最后一股蛮力,他猛地冲向客厅角落那张放着老式拨盘电话的小茶几。父亲怒喝一声想阻拦,但乔伊的动作更快,更疯狂。他一把撞开父亲伸过来的手臂,抄起那沉重的黑色电话听筒,冰冷的塑料外壳硌得他生疼,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他颤抖的手指胡乱地、用力地戳向那个代表着救赎的“0”。

“喂?警察吗?!救命!有人要杀我!在我家!枫叶街17号!快!求你们快……”他对着话筒语无伦次地嘶喊,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话筒另一端传来接线员冷静但带着职业性困惑的询问声,试图安抚并确认信息。乔伊根本无暇细听,他所有的感官都死死地钉在沙发上的那团黑影上。它没有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静地“坐”着,那份静默本身就是最深的嘲讽和最大的威胁。时间从未如此缓慢,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在恐惧的煎熬中无限拉长。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因为脱力和极度的紧张而不断下滑,只有握着听筒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青筋暴起。

警笛声终于由远及近,划破了死寂的夜空,那红蓝交替闪烁的光芒透过窗户,在客厅的墙壁和天花板上投下急速旋转的光斑。乔伊的心脏猛地一缩,又狂跳起来。救星?还是另一个绝望的轮回?他死死盯着门口。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门被推开,先进来的是两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巡警,表情严肃,带着职业性的警惕。他们的目光迅速扫过混乱的客厅——惊魂未定、一脸愤怒的父母,尴尬地握着高尔夫球杆的巴利先生,以及瘫在墙角、浑身颤抖、手里还死死抓着电话听筒、状若疯魔的乔伊。

最后进来的,是一位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风衣的男人,没有戴警帽,露出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深棕色短发。他看起来是领头的,步伐沉稳,眼神锐利,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割着现场的信息。他一边走进来,一边利落地掏出警官证,对着乔伊的父母和巴利先生出示了一下。

“警察。接到报警,这里有人声称受到生命威胁?”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乔伊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就在这一刹那,乔伊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整个人猛地一僵。那张脸!那张正在出示警官证的脸!深棕色的头发,挺拔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双此刻正锐利地审视着自己的棕色眼睛……这张脸,他每天清晨在镜子里都会看到!这是……他自己的脸!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轰然冲上头顶。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几乎是出于本能,他猛地转过头,目光死死投向玄关处那面镶嵌在鞋柜上方的落地镜。

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一个身影:头发像被暴风雨蹂躏过的鸟巢,油腻而杂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脸上布满了泪痕、汗渍和不知在哪里蹭上的污黑尘土,纵横交错,如同小丑失败的面妆。那双瞪得几乎要裂开的眼睛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彻底的疯狂和濒临毁灭的绝望,眼白上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嘴角歪斜着,不受控制地抽搐,口水混合着血沫(大概是咬破了嘴唇)从嘴角淌下,在下巴上拖出一道黏腻的痕迹。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沾满了泥点和可疑的深色污渍,领口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下面同样脏污的皮肤。

这不是他!这绝不是他乔伊!这分明是……分明是前几天在本地小报社会新闻版角落里瞥见过的那个照片——那个因为持刀伤人、精神错乱而被通缉的疯子!那个被描述为“极度危险”、“神志不清”的逃犯!

“呃……嗬嗬……”一声如同破旧风箱漏风般的、不成调的呜咽从乔伊喉咙深处挤了出来。世界在他眼前疯狂旋转、扭曲、崩塌。所有的声音——父母压抑的啜泣和抱怨,李先生还在絮絮叨叨地解释着什么“这孩子突然就疯了”,警察冷静的询问声——都瞬间远去,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嗡嗡作响。只有血液冲撞太阳穴的轰鸣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般在颅内疯狂炸响。身份被彻底剥夺的恐惧,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绝望。他变成了自己最恐惧的、被社会唾弃的怪物!

“不……不……不是的……”他喃喃着,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目光死死地粘在镜中那个陌生而恐怖的倒影上,巨大的认知冲击让他完全无法思考。那个“乔伊警官”正用他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极致的混乱和恐惧终于冲垮了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堤坝。乔伊猛地爆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绝望、愤怒和彻底崩溃的尖嚎,如同被刺穿的野兽。他猛地抬起颤抖的、沾满污渍的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指向客厅那面靠近沙发的、空无一物的墙壁。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扭曲,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他!就是他!”乔伊的声音撕裂了空气,带着泣血般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从破碎的肺里硬生生挤出来,“他们都不相信我……他明明就在那里!就在那里!你们看啊!看啊!!”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散架,目光却死死地、执拗地钉在墙壁上那个只有他能看到的、悠闲斜倚着的黑影轮廓上。“他要抓我!他要带我走!求求你!警官!救救我!他就在那里!一直都在!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我?!为什么?!”

巨大的声浪在客厅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乔伊的父母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母亲更是捂住了耳朵,脸上写满了惊惧和厌恶。巴利先生则是一副“看吧,我就说他疯得不轻”的表情,无奈地摊了摊手。

那位穿着风衣的“乔伊警官”静静地听着乔伊歇斯底里的指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有那双和乔伊一模一样的灰蓝色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那里面似乎混杂着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东西。他没有立刻去看乔伊所指的那面墙壁,也没有试图去安抚,只是等到乔伊那声嘶力竭的呐喊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身体软软地靠着墙壁向下滑落,只剩下粗重破败的喘息时,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职业化的温和,如同在安抚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乔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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