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夏天,纪昂在许沉穗家院墙上摔破了左膝盖。
"别动。"许沉穗按住他乱蹬的腿,棉签蘸着碘伏点在伤口上。纪昂倒抽冷气,手指掐进许沉穗肩膀,闻到他校服领口飘来的柠檬洗衣粉味——和六岁那年一模一样。
"许沉穗,"纪昂龇牙咧嘴地笑,"我要是残废了,你得负责背我上学。"
许沉穗没接话。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纪昂突然发现,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竹马,不知何时下颌线变得这么锋利了。
"录取通知书。"许沉穗突然从裤兜掏出个信封,警徽烫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你的在我这儿,我妈代签的。"
纪昂一把抢过,牛皮纸袋撕开时扬起细小的灰尘。他早知道两人都被警校录取,但亲眼看到并排的两份录取通知书,心脏还是重重跳了一下。
"穗穗,"纪昂用小时候的昵称叫他,"咱们真要当警察了。"
许沉穗正在收拾医药箱的手指顿了顿。这个称呼已经很多年没人用了,从初中开始,从纪昂第一次勾着他脖子说"我哥们儿真帅"开始。
院墙外突然传来摩托轰鸣。纪昂猛地弹起来,膝盖伤口崩开也顾不上:"我哥们的送行派对!穗穗一起去?"
许沉穗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掌心有他们爬树时留下的淡疤。他想起父亲书柜里那排缉毒烈士档案,想起母亲深夜对着警服照片的哭泣。
"不了。"他推了推眼镜,"我要收拾行李。"
纪昂的手悬在半空,慢慢垂下来。摩托喇叭又响了三声,他抓起书包翻上墙头,最后看了眼院子里的许沉穗。白衬衫,黑长裤,像幅被时光定格的旧照片。
"明天火车站见!"纪昂的声音混着引擎声远去,"说好一起闯天下的,你可别想逃!"
许沉穗站在满地碎光里,直到摩托声彻底消失才转身。医药箱最底层压着张照片——两个小男孩穿着不合身的警服,纪昂搂着他的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照片背面是十二岁纪昂歪歪扭扭的字迹:【纪昂♡许沉穗 永远在一起】
当晚的送行派对喝空了三箱啤酒。纪昂在凌晨两点翻进许家院子,带着一身酒气敲许沉穗的窗。玻璃窗拉开,露出许沉穗皱着眉的脸。
"给你。"纪昂递过个油腻腻的纸袋,"老王烧烤的鸡翅,最后两串我抢到的。"
许沉穗接过,指尖沾上辣椒粉。他看见纪昂牛仔裤膝盖处又渗出血迹,在深色布料上晕开暗色。
"等着。"他转身时听见纪昂小声嘀咕:"穗穗,我怕。"
许沉穗拿着医药箱的手一抖。他认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纪昂十九年,第一次听他说怕。
"怕什么?"
纪昂的额头抵在窗框上,睫毛投下的阴影盖住了眼睛:"怕你去了警校就不理我了。"他抬起脸,嘴角还沾着烧烤酱,"他们都笑我跟你跟屁虫似的..."
许沉穗突然探出半个身子。夜风掀起他额前碎发,警校预备生的短寸已经隐约可见。两人的呼吸在夏夜湿热空气里交缠,纪昂闻到了自己送的那串鸡翅的孜然味。
"纪昂。"许沉穗连名带姓叫他,"你还记得初三那年,我说要考医学院吗?"
纪昂点头。那天他气得三天没理许沉穗。
"后来改志愿,是因为..."许沉穗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说要当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