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熙泰那石破天惊的指控如同投入油锅的冷水,在外围严阵以待的警察队伍中炸开了锅。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最高指挥官身上,充满了震惊怀疑和不敢置信。
最高指挥官的脸色在探照灯下惨白得吓人,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些原本绝对服从的目光此刻变得如芒在背。
他绝不能承认。
一旦承认,他就彻底完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色厉内荏地对着厂房方向厉声嘶吼,试图用音量盖过一切质疑:
“熙泰,你休要血口喷人,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你!”
“更不知道你在编造什么荒谬的故事,你以为这种低劣的攀咬会有人相信吗?”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竭斯底里。
厂房内,熙泰听着门外那熟悉的无比虚伪的否认,嘴角扯出一抹极度苦涩和绝望的弧度。
他背靠着冰冷的铁门,仿佛能感受到门外那人冰冷的杀意。
他知道,自己今天恐怕难以幸免了。
从他被收养的那一天起,他的命运或许就已经注定是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
但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蜷缩在墙角,因小辛的死和接连真相冲击而几乎崩溃的江绾。
那个明明自己身陷绝境,却仍试图将他拉回正途的女人。
那个他生命中极少遇到的、带着光的人。
他不能让她也死在这里。
熙泰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他不再试图辩解那血缘关系,而是用一种近乎带着最后乞求的语气,朝着门外喊道:
“好,你不认我,可以,就当所有一切都是我胡说八道,就当我不是你儿子!”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却更加清晰:
“我承认,我从一开始就是你们棋盘上的棋子。现在成了弃子,我认栽,我可以死,今天就把命留在这里!”
他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恳切:
“但是……江绾不行!她跟这些事情没关系,放她走,只要你答应放她一条生路,我随你处置,要杀要剐,我绝不反抗。”
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交易。
用他自己的命,换江绾的活路。
门内,江绾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熙泰的背影,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门外,最高指挥官听到熙泰这番话,非但没有丝毫动容。
反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了一声冰冷而残酷的嗤笑。
“放她走?熙泰,你真是痴心妄想,异想天开!”
他的声音透过铁门传来,充满了绝对的冷漠和杀机: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跟我谈条件?你以为你们今天谁还能走得掉吗?”
他的语气变得无比阴狠和决绝:
“你知道得太多了,她也知道得太多了,只有死人才会永远闭嘴。”
“今天,你们所有人……你,江绾,还有里面那几个残兵败将,一个都别想活,全都得死!”
“给我强攻!格杀勿论!”
他最后这句是对着所有警察声嘶力竭地下令,试图用绝对的命令重新掌控局面。
最高指挥官那“格杀勿论”的命令如同冰冷的死刑判决,回荡在死寂的夜空中。
厂房内外,气氛紧绷到了极致。
特警队员们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即将执行这充满疑点的致命指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阵更加急促,浩大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
数量众多的车辆疾驰而至,刺眼的车灯将原本就被照得雪亮的厂区外围又增加了数倍的光明。
一辆车门猛地打开,黄德忠率先跳下车,他脸色铁青,眼神中燃烧着压抑已久的怒火。
何秋果紧随其后,同样面色凝重,手中紧紧握着一份文件。
他们的出现,以及他们带来的明显不同于最高指挥官直属部队的人马。
瞬间打破了现场一触即发的杀戮气氛。
“住手!全部住手!”
黄德忠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镇住了所有即将动作的特警。
他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终死死钉在了脸色骤变的最高指挥官身上。
最高指挥官看到黄德忠和何秋果,尤其是看到他们身后那些来自澳门市高级司警局。
明显不属于他管辖系统的同僚时,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黄德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惊惶。
黄德忠大步上前,根本无视他指向厂房方向的枪口。
直接走到他面前,将手中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猛地亮在他眼前,声音冰冷彻骨,每一个字都像砸出的冰雹:
“我现在正式通知,你被逮捕了!”
“逮捕?你敢逮捕我?凭什么!”
最高指挥官试图维持最后的威严,但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
“凭什么?”黄德忠冷笑一声,目光如刀:
“就凭你滥用职权、勾结黑恶势力、泄露警方机密、出卖一线干警、私吞高达一百亿的赃款!”
“这些,全部证据确凿。澳门司警局的同仁已经核实了你私宅的IP地址,找到了你转移资金的海外账户,铁证如山!”
每说出一条罪状,最高指挥官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周围警察们的哗然和愤怒就加剧一分。
黄德忠的目光扫过地上小辛的尸体和紧闭的厂房铁门,眼中的痛楚和怒火燃烧得更旺。
他猛地伸手指着最高指挥官,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你私吞巨款、卖友求荣还不够!现在还想杀人灭口?甚至要杀死我的女儿,你这样的人渣,败类!”
“她是叛徒!”最高指挥官如遭雷击,猛地看向厂房方向。
“你才是叛徒!”黄德忠声音充满了骄傲和心痛:
“她继承我的意志,潜伏在最危险的地方,做着最伟大的事。而你,却想将她和所有知道你真面目的人置于死地。”
他猛地逼近一步,几乎是指着对方的鼻子,发出了雷霆般的怒斥:
“你根本不配穿这身警服,更不配坐在最高指挥官的位置上。你的存在,是对整个警察系统的侮辱。”
“现在,立刻放下武器!接受法律的审判吧!”
最高指挥官彻底僵在原地,面如死灰,手中的枪“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他所有的权势和伪装,在黄德忠掷地有声的指控和确凿的证据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逮捕他!”黄德忠厉声下令。
几名澳门司警局的高级警官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卸下了最高指挥官的所有装备,给他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之前那些奉命包围厂区的特警队员们,此刻也纷纷垂下了枪口。
许多人脸上露出了羞愧和愤怒交织的表情。
他们差点就成了屠杀英雄,保护败类的帮凶。
厂房内,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切的熙泰,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武器。
身体顺着门板滑落,瘫坐在地,脸上露出了复杂难言的表情,似哭似笑。
而江绾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何秋果快步冲向厂房,大声喊道:
“江绾,没事了,最高指挥官已经被捕了!”
黑夜依旧,但笼罩在这片废墟之上的罪恶阴霾,终于开始消散。
厂房外,最高指挥官被戴上手铐押走,一场血腥的冲突得以避免。
何秋果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宣告着危机解除。
厂房内,紧绷的气氛却并未完全消散。
熙泰听着外面的动静,脸上那抹复杂难言的笑容渐渐沉淀为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绝。
他缓缓地将手中紧握的枪放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依旧蜷缩在墙角、泪痕未干的江绾,朝她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却带着无尽悲伤的微笑。
“绾绾,”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过来吧。”
他伸出双手,手腕并在一起,做出一个等待被铐住的姿势。
“替我戴上吧。”他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奇异的光彩:
“我希望最后这副手铐,是你亲手给我戴上的。”
江绾看着他眼中那抹不同寻常的平静和深藏的绝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哽咽着,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黄德忠和何秋果此时也推开门冲了进来,看到熙泰主动放下武器并伸出手,都稍微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选择面对法律。
江绾一步步走向熙泰,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她颤抖着手,从腰间取出手铐,冰冷的金属反射着微弱的光。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熙泰手腕的瞬间。
异变陡生!
熙泰原本并拢等待的手腕猛地如闪电般分开,一把死死攥住了江绾拿着手铐的那只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呃!”江绾痛哼一声,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
与此同时,熙泰的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自己后腰猛地抽出了匕首。
寒光一闪。
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刹那,他抓着江绾的手,强行让她握紧那冰冷的刀柄。
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拉着她的手,将那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向自己的心脏。
“不要,熙泰!”
江绾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拼命想要挣脱,想要松开手,但熙泰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固定着她的手。
甚至带着一种决绝的引导,精准而狠戾地完成了整个穿刺的动作。
“噗!”
利刃穿透血肉,切断生机的声音,沉闷而恐怖地响起。
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江绾的手,她的衣服,她的眼眸。
熙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但他抓着江绾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反而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这个她亲手将匕首刺入他心脏的姿势。
他低头看了看没入胸口的匕首,又缓缓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已经彻底吓傻、满脸泪水和鲜血的江绾。
他的嘴角艰难地向上扯动,似乎想给她最后一个微笑,却只有更多的血沫涌出。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满足和释然:
“不哭……能……死在你手里,是我的……荣幸……”
他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
“我没有……回头路了……我必须……死……”
“做了……太多错事……债……总要还……”
他的目光变得飘忽,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
“我只想死在……你手里……而不是……冰冷的法庭上……”
最后,他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意识,聚焦在江绾脸上。
那双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比复杂却无比真挚的情感:
“爱你……是……真的……”
“从没……利用……”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原谅……我……”
“阿绾,我爱你……“
话音未落,他紧握着她的手,终于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猛地一松。
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后重重倒去。
“熙泰!”江绾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尖叫,猛地扑跪下去,抱住了他迅速冰冷下去的身体。
匕首还深深嵌在他的心口,她的手还沾满着他的鲜血。
他躺在她的怀里,嘴角似乎还凝着那抹残酷的微笑,再也不会醒来。
江绾抱着他,失声痛哭。
整个世界在她眼前轰然崩塌,只剩下无尽的猩红和彻骨的冰冷。
黄德忠和何秋果震惊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僵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
熙泰用最惨烈也最偏执的方式,完成了他的赎罪。
也将这份永生无法磨灭的伤痛与记忆,彻底烙印在了江绾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