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幕彻底笼罩了海滩,只有远处灯塔的光和城市映来的微弱光晕勾勒出彼此的轮廓。
海浪声不知疲倦,却仿佛成了这令人窒息沉默的唯一背景音。
路星河还沉浸在喻棠所带来的心悸和不安中。
他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否定,任何能驱散那莫名恐慌的解释。
然而,喻棠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淬了冰无比锋利的刀,精准而残忍地剖开了他所有炽热的期盼。
她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漆黑的海面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能将人冻结的冷意:
“路星河,我要出国了。”
路星河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出国?什么时候决定的?去哪里?我们不是说好……”
“所以,我不能去北京了。”
喻棠打断他,语气干脆利落,不留丝毫余地,“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食言”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路星河心里。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玩笑或者无奈的痕迹。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疏离。
“为什么……突然……”他的声音干涩。
喻棠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美丽却苍白,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瓷像。
她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近乎虚幻的微笑:
“这三年,你就像一束光,照进我的生活。”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回忆式的感慨:
“确实让我感到过开心。”
下一秒,路星河的心却被她紧接着的话语,彻底打入深渊:
“可惜,这束光停留的时间,太短了。”
她看着他眼中瞬间碎裂的光,继续用那种平静到残酷的语调说道:
“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她顿了顿,清晰而缓慢地吐出那几个字:
“我不爱你,路星河。甚至谈不上‘爱’这个字眼。”
“……”路星河僵在原地,呼吸都停滞了。
“我只是很享受你带给我的那些快乐,和被特别关注的感觉。”
她的话语像手术刀,将过往所有他以为的情愫都剖析成了一场她单方面的利用和消遣:
“那让我觉得,高中生活没那么无聊。”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剧烈颤抖的瞳孔,给出了最后的重击,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所以,你想和我在一起?”
“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我从来没有,一分一秒,想过要和你路星河在一起。”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冰雹,砸得路星河体无完肤。
他所有的热情,所有的真心,所有对未来的构想。
在这一刻,都被她轻描淡写地否定和踩碎。
“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就会离开这里。”
喻棠收回目光,仿佛多看他一眼都嫌多余,“所以,不要再找我了。”
“就到这里吧。”
“再见,路星河。”
说完,她没有丝毫留恋,决然地转身,抱着那束依旧灿烂的向日葵。
一步一步,踏着冰冷的沙子,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向那片代表着分离和未知的黑暗。
海风吹来,吹散了她的发丝,也吹散了身后少年世界里,最后一点温度和光亮。
路星河像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他看着她越来越远决绝的背影,耳边反复回响着她那些冰冷刺骨的话语。
难以置信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让他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只是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因为心脏那里,更痛,痛到麻木。
灯塔的光柱,扫过他年轻却瞬间布满绝望和破碎的脸。
喻棠那些冰冷决绝的话语,像无数破碎的玻璃碴,碾磨着路星河的心。
他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人海中的背影,最初的震惊和巨大伤痛过后,一股强烈的不对劲的感觉猛地攫住了他。
不对。
这不像喻棠。
那个会在关键时刻为朋友挺身而出、冷静理智的喻棠;那个会在水立方下与他探讨艺术,眼中闪着光的喻棠。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排练过的台词,刻意得要将他推得远远的。
“出国?”路星河喃喃自语,眉头紧锁,“从来没想过和我在一起?”
他猛地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几乎是在凭本能拨通了耿耿的电话。
“耿耿!”电话一接通,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
“喻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实话,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的耿耿显然被他的状态吓到了,支支吾吾了半天。
最终在他的逼问下,带着哭腔说出了那个喻棠试图隐藏的秘密:
“路星河……喻棠她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医生说她可能……”
后面的话,耿耿哽咽得说不下去,但路星河已经全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所有的困惑和疼痛,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排山倒海般的心疼和懊悔所取代。
她不是不爱他,不是玩弄他,她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保护他。
她想让他恨她,让他放弃,让他不必承受看着她离开的痛苦。
这个傻子。
路星河挂掉电话,像疯了一样朝着喻棠家狂奔而去。
夜晚的风刮过他的耳畔,却吹不散他心中燃起的熊熊火焰和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冲到喻棠家楼下,仰起头。
对着那扇熟悉可能已经暗下去的窗户,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喻棠!”
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回荡,带着不容忽视的穿透力。
“喻棠,你出来。我知道了你生病了,我都知道了!”
他继续喊着,不管会不会惊扰邻居,不管是否狼狈,他只想让她听到,只想告诉她他的答案。
“你以为那样说就能推开我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不怕你生病,我路星河什么都不怕。”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而有些喘息,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就算这个世界只剩下最后一天,我路星河,也只想和你喻棠在一起。”
“这辈子,我就只爱你一个人,认定了就是你。”
他喘着粗气,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窗户,仿佛能透过玻璃看到里面那个同样心碎的身影。
他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却带着更加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决心:
“所以,别想再推开我了。”
“在你剩下的日子里,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让我好好陪着你……”
最后这句话,几乎带上了恳求的意味,却又充满了无比的坚定。
楼上的窗帘,细微地动了一下。
黑暗中,喻棠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早已泪流满面。
她以为是为他好,原来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残忍。
他不怕。
他说,就算只剩一天,也要和她在一起。
喻棠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那颗在绝望中冰封的心,仿佛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却也有了温度。
楼下的路星河,依旧固执地仰着头,等待着她的回应。
他知道,她一定听得见。
路星河那一声声几乎要撕裂夜空的呐喊,像鼓点般重重敲在喻棠的心上。
她靠在墙边,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直到楼下那执着的声音带着哽咽的恳求,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
最终,她深吸了一口气,用手背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
转身,一步步走下了楼。
单元门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喻棠单薄的身影。
她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那个气喘吁吁,眼眶通红却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着火焰的少年。
“别喊了。”她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过的沙哑,却很轻,像夜晚的风:
“邻居都要休息了。”
看到她终于出现,路星河悬着的心猛地落下,随即又被巨大的心疼和酸楚填满。
他几步冲到她面前,想伸手抱住她,却又怕碰碎了她。
他双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最终只是紧紧握成了拳,目光一瞬不瞬地锁住她。
“喻棠……”
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呼喊和情绪激动而异常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听着,这辈子,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生病也好,健康也好,只要你还是喻棠,我路星河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
他看着她的眼睛,试图将所有的决心和力量都传递过去:
“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别再说那些不爱我,要推开我的话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近乎祈求的意味:
“就算……就算你的生命真的到了最后一刻,我也希望,我可以陪在你身边,和你在一起。”
“不是一天,是一辈子。在我心里,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就是一辈子。”
夏夜的微风拂过,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感应灯的光线在寂静中静静流淌,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喻棠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许久,喻棠的唇角,极其缓慢地,牵起了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她微微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清晰地传入路星河耳中:
“好。”
路星河怔住了,随即,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心酸交织着涌上心头,让他的眼眶瞬间再次湿润。
他小心翼翼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喻棠没有挣脱。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了一件稀世珍宝,也握住了他整个世界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