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雨总是来得突然。
冉雨霖站在便利店屋檐下,看着雨水在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这是她抵达英国的第三个月,养父安排的公寓离艺术学院有十二个地铁站的距离。
"需要伞吗?"
店员递来一把透明塑料伞,价格标签上印着3.99英镑。冉雨霖摸了摸钱包里的硬币——今天在画室当人体模特的报酬,刚好差20便士。
"不用了,谢谢。"
她拉起卫衣兜帽冲进雨里。雨水很快浸透帆布鞋,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声。拐角处的二手商店橱窗里,电视机正播放着米兰时装周的新闻,超模们修长的身影在T台上摇曳生姿。
冉雨霖停下脚步,突然想起父亲砸向电视机的那只啤酒瓶。
"花架子。"她对着橱窗喃喃自语,呵出的白雾模糊了镜中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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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冬**
地下室公寓的暖气坏了。
冉雨霖裹着毯子画画,铅笔在速写本上沙沙作响。画上是盐城一中的天台,有个模糊的男生背影靠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
"又在画你那个小男友?"室友Lena探头看了一眼,"说真的,你去当模特绝对比在咖啡馆打工赚得多。"
笔尖突然折断。冉雨霖合上本子:"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那就让他们看个够啊!"Lena扔来一本《VOGUE》,"这期主题是'破碎的美',你眼角这颗泪痣简直是为它而生的。"
杂志内页里,模特手腕上缠着荆棘造型的银饰。冉雨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银链子——现在它串着那枚刻有"霖"字的镯子,贴身戴着,从不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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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春**
"手再抬高一点。"
摄影棚的聚光灯烤得人皮肤发烫。冉雨霖穿着借来的连衣裙站在纯白背景前,这是她第一次正式接拍——某小众珠宝品牌的lookbook,时薪25英镑。
"太僵硬了!"摄影师烦躁地摆手,"想象你在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
冉雨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她的眼神让整个摄影棚安静下来。那是一种空洞的锐利,像被摔碎后又重新拼起的玻璃器皿,每一道裂痕都折射出不同角度的光。
快门声疯狂响起。
收工时,设计师突然拦住她:"你戴的是什么?"他指着她领口若隐若现的银链,"这个造型很特别。"
冉雨霖条件反射地捂住衣襟。链子上的硬币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那是她这些年收集的各国硬币,每一枚都被打磨成相同的形状,用银环串在一起。
"私人物品。"她转身走向更衣室,听见设计师在身后喊:"下周有个设计师酒会,要不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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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秋**
梅菲尔区的私人俱乐部里,香槟塔闪着金光。
冉雨霖穿着租来的黑色礼服,指尖在酒杯沿上画圈。这是她第一次以模特身份出席高端酒会,腰间的硬币银链成了全场焦点——某新锐设计师看到后,执意要它作为整体造型的一部分。
"那条链子,"养父的生意伙伴凑过来,"听说每枚硬币都来自不同国家?"
"嗯。"
"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冉雨霖看向落地窗外。伦敦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霓虹灯在雨水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她想起某个夏夜,有人曾指着银河说:"以后每去一个国家,就给我带枚硬币回来。"
"只是个人爱好。"她将香槟一饮而尽。
酒会结束前,那位设计师递来名片:"下个月巴黎时装周,我的系列缺个开场模特。"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的腰链,"当然,它得是造型的一部分。"
回程的出租车上,冉雨霖数着钱包里的硬币。最旧的那枚是人民币一元,边缘已经磨得发亮——那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马嘉祺塞进她许愿池的"幸运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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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年冬**
《VOGUE》英国版的编辑部炸开了锅。
"上帝啊,"主编盯着刚出炉的样刊,"这个中国女孩是谁?"
跨页大片里,冉雨霖只裹着一条半透明的纱裙,腰间的硬币银链垂在大腿外侧。最惊人的是她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又像即将融化的雪。
"她坚持要戴着那条链子拍摄,"造型师兴奋地说,"结果成了整组片的灵魂!"
没人注意到,样刊角落的赞助商名单里,有个不起眼的"M集团"。
当晚,冉雨霖在公寓收到一个包裹。没有寄件人信息,盒子里是枚镶嵌钻石的铂金硬币,背面刻着极小的一行字:【S市·2019】。
她把它扔进了泰晤士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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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年夏**
"Rain!《Harper's Bazaar》全球封面!"
经纪人挥舞着合约冲进化妆间。冉雨霖正在往腰间贴创可贴——硬币银链已经增加到二十七枚,重量在皮肤上勒出深红的印子。
"有个条件,"她对着镜子调整链子,"不露脸。"
"你疯了?这可是——"
"或者我退出时装周。"
经纪人骂骂咧咧地出去打电话。冉雨霖拉开更衣室暗格,里面藏着本翻烂的《追忆似水年华》。书页间夹着张烧焦一角的照片:穿校服的男生在阳光下回头,腕间的银镯闪着光。
窗外,伦敦罕见的阳光照在硬币银链上,二十七枚金属片同时折射出刺眼的光斑,像二十七道未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