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卧室，程悦睁开眼睛，有片刻的恍惚。这不是他和宁远的婚房，而是他在父母家的旧卧室。书桌上还摆着他高中时的照片，墙上贴着已经泛黄的音乐会海报。

昨天早上，他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给宁远发了条简短的信息："我去父母家住几天，你出差前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然后便离开了那个让他窒息的家。宁远没有回复。

"悦悦，起床了吗？妈妈做了你爱吃的葱油饼。"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温暖而熟悉。

程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起来了，妈。"

餐桌上，父亲正看着报纸，见程悦下楼，立刻放下报纸露出笑容："儿子，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程悦勉强笑了笑，在餐桌前坐下。父母对他的疼爱让他鼻子发酸。在宁远那里，他已经习惯了被忽视、被轻视，甚至忘记了被真心关爱是什么感觉。

母亲端上热腾腾的葱油饼和豆浆，关切地看着他："宁远怎么突然出差了？昨天打电话时都没听你提起。"

程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是他想弹钢琴时的小动作："临时决定的...商业谈判。"

"这孩子，工作也太拼了。"母亲摇摇头，给程悦夹了块饼，"你们结婚才半年，应该多花时间在一起才对。"

父亲放下茶杯，犹豫了一下："悦悦，你和宁远...没什么问题吧？"

程悦的筷子顿在半空。他多想告诉父母真相，多想倾诉这半年来承受的委屈和痛苦。但看着父母关切的眼神，他只能咽下苦涩："没事，就是...我们性格不太一样，需要时间磨合。"

"豪门媳妇不好当啊。"母亲叹了口气，"不过宁远这孩子虽然看起来冷了点，但应该是个负责任的人。你多体谅他，毕竟宁氏那么大企业，压力肯定不小。"

程悦低头喝豆浆，不让父母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他们不知道，他们眼中"负责任"的女婿，这半年来连正眼都不愿看他，更别提履行夫夫之间的任何义务。

早餐后，程悦走到客厅角落的那架旧钢琴前。这是他用第一笔比赛奖金给家里买的，琴键已经有些松动，但音准还不错。他轻轻掀开琴盖，手指抚过熟悉的黑白键。

《梦中的婚礼》的旋律在客厅里流淌开来。这首曾经带给他无数掌声的曲子，如今弹起来却满是忧伤。父母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琴声戛然而止。程悦的手悬在半空，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在这段婚姻里，他不仅失去了尊严，还差点失去了自我。那个曾经在舞台上光彩夺目的钢琴少年，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看人脸色行事的怨妇？

"弹得还是那么好。"父亲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儿子，你有多久没练琴了？"

程悦合上琴盖："结婚后就没怎么弹了...宁远不太喜欢。"

"不喜欢？"母亲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么有才华的事情，为什么不喜欢？"

程悦苦笑。他没法告诉母亲，宁远不喜欢的事情太多了——不喜欢他弹琴时说"太吵"，不喜欢他穿浅色衣服说"太招摇"，不喜欢他和朋友聚会说"浪费时间"。渐渐地，程悦放弃了一切宁远不喜欢的事情，到最后，他几乎放弃了自己。

"我想重新开始练琴。"程悦突然说，声音坚定得连自己都惊讶，"可能会参加一些小型演出。"

父母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父亲立刻说："太好了！市文化中心下个月有场慈善音乐会，主办方老李是我朋友，一直想邀请你参加。"

程悦正想回答，手机突然响了。是宁远。他的心跳瞬间加速，手指微微发抖地接起电话。

"你在哪？"宁远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冷硬如常。

"在我父母家，昨天发信息告诉过你。"程悦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明天要去巴黎，有些文件需要你签字。"

程悦握紧手机："什么文件？"

"房产过户，需要配偶签字。"宁远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我让助理把文件送到你父母家，签好后传回公司。"

程悦的心沉了下去。宁远打电话来只是为了文件，甚至不愿亲自来见他一面。"好。"他简短地回答，然后挂断了电话。

"宁远？"母亲小心翼翼地问。

程悦点点头，突然站起身："爸，能帮我联系李叔叔吗？我想参加那个慈善音乐会。"

与此同时，宁远站在空荡荡的家里，盯着被挂断的电话，眉头紧锁。这半年来，程悦从未主动挂过他的电话。助理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宁总，需要我现在把文件送去程先生那里吗？"

宁远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去吧。"他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这个家安静得可怕。往常这个时候，程悦不是在厨房准备早餐，就是在书房看书，家里总有一种温暖的生活气息。而现在，只剩下冰冷的家具和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还说了什么吗？"宁远突然问助理。

助理愣了一下："程先生只说会签好文件传回来。"

宁远点点头，转身上楼。主卧室里，程悦的睡衣整齐地叠放在枕头上，梳妆台上的护肤品纹丝未动。宁远拉开衣柜，发现程悦只带走了几件简单的衣物。这个认知让他莫名烦躁——程悦似乎早就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上。那是他们的结婚照，程悦穿着白色礼服笑得灿烂，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宁远拿起相框，拇指轻轻擦过程悦的脸。他记得婚礼那天，程悦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而他却因为父亲的逼迫而满心怨愤，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这个无辜的男孩身上。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林嘉。

"宁远，巴黎的酒店我已经订好了，就在埃菲尔铁塔旁边。"林嘉的声音甜腻，"我还特意订了情侣套房哦。"

宁远揉了揉太阳穴："林嘉，这次是商务出差，不是旅游。"

"有什么区别嘛~反正就我们两个人。"林嘉撒娇道，"对了，听说你的小丈夫回娘家了？终于想通了？"

宁远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谁告诉你的？"

"哎呀，圈子里都传遍了。"林嘉轻笑，"说程悦受不了你的冷落，跑回父母家哭鼻子去了。"

"管好你自己的事。"宁远冷冷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走到窗前，望着院子里程悦精心打理的花园。那些玫瑰是程悦一棵棵亲手种下的，每天都会细心照料。宁远突然想起有天深夜，他加班回来，看到程悦穿着睡衣在月光下给花浇水，背影单薄而孤独。当时他只是冷漠地走过，连一句"这么晚还不睡"都没问。

助理敲门进来："宁总，文件已经准备好了。"

宁远点点头，突然说："我自己送去。"

程悦正在琴行和学长讨论慈善音乐会的曲目，手机再次响起。看到宁远的名字，他的手指在琴键上滑出一个不和谐音。

"我在你父母家，他们说你出门了。"宁远的声音听起来比早上柔和了些，"你在哪？我来找你。"

程悦惊讶地眨眨眼："我在城西的星光琴行...和学长讨论演出的事情。"

"演出？"宁远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什么演出？"

"下个月的慈善音乐会。"程悦不自觉地挺直了背，"我决定重新开始弹钢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马上到。"

半小时后，琴行的门被推开，宁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深灰色西装，面容冷峻，目光直接锁定在程悦身上。学长识趣地站起身："我去后面整理一下乐谱，你们聊。"

宁远走到钢琴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程悦："你要公开演出？"

程悦仰头看着他，第一次没有在他的注视下退缩："是的。慈善音乐会，为孤儿院募捐。"

"我不同意。"宁远冷硬地说，"宁家的人不需要抛头露面。"

程悦深吸一口气："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宁远。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

宁远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没料到程悦会这样强硬地回应。他俯下身，双手撑在钢琴上，将程悦困在自己和钢琴之间："你是我的配偶，你的行为代表着宁家的形象。"

"那么，婚内出轨也代表宁家的形象吗？"程悦直视宁远的眼睛，声音很轻但很清晰，"或者当众羞辱合法配偶？"

宁远的表情变得阴沉："你是在指责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程悦推开宁远的手，站起身，"签字的文件呢？我签完你就可以走了，不耽误你去巴黎的...商务旅行。"

宁远盯着程悦看了很久，突然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递给他。程悦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然后在指定位置签上自己的名字。

"好了。"他把文件还给宁远，"祝你旅途愉快。"

宁远接过文件，却没有立即离开。他的目光扫过程悦身后的钢琴："你很久没弹了，水平还能演出吗？"

"足够弹一首简单的曲子了。"程悦平静地回答，"再说，这已经与你无关了。"

宁远的下颌线绷紧了："程悦，别挑战我的耐心。"

"或者怎样？"程悦反问，"你又要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我？又要好几天不跟我说话？"他苦笑一声，"宁远，我已经不在乎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宁远的胸口。他猛地抓住程悦的手腕："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在乎了。"程悦挣脱他的手，"不在乎你爱不爱我，不在乎你回不回家，甚至不在乎你和谁上床。我们就这样吧，维持表面的婚姻关系，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宁远的表情变得可怕："你休想。"他一把拉过程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是我的配偶，这辈子都是。"

程悦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反应。他以为宁远会冷漠地同意，甚至庆幸他终于"懂事"了。但此刻宁远眼中的怒火和占有欲，是他从未见过的。

"为什么？"程悦轻声问，"你明明不爱我，为什么不能放我自由？"

宁远似乎被这个问题震住了。他松开程悦，后退一步，表情重新变得冷硬："婚姻不是儿戏。文件签好了，我走了。"

他转身离开，背影僵硬而疏离。程悦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这场婚姻就像一个无解的迷宫，无论他怎么走，都找不到出口。

学长从后面走出来，担忧地看着他："没事吧？"

程悦摇摇头，坐回钢琴前："我们继续选曲子吧。"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弹奏起肖邦的《革命练习曲》，激烈而充满力量的旋律仿佛在宣泄他心中所有的痛苦和愤怒。琴行外，宁远坐在车里，透过玻璃窗看着程悦专注演奏的侧脸，久久没有发动车子。

那天晚上，程悦没有回父母家，而是住在了学长提供的公寓里——那是琴行楼上的一间小屋子，方便他练琴。他需要独处的时间，需要远离所有人同情的目光，好好思考未来的路。

深夜，手机屏幕亮起。是宁远发来的信息："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照顾好自己。"

程悦盯着这条平淡无奇的信息看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个字："好。"

然后他关掉手机，走到窗前。夜空中繁星点点，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宁远时那样明亮。那时的他怎么会想到，自己憧憬的爱情会变成这样一个华丽的牢笼？

第二天清晨，程悦早早起床，开始制定计划。慈善音乐会只是第一步，他打算重新联系以前的音乐老师，看看有没有教学或者演出的机会。也许，是时候找回那个被婚姻淹没的自我了。

与此同时，宁远坐在飞往巴黎的航班上，望着窗外的云层，脑海中全是程悦弹钢琴时专注的侧脸。林嘉靠过来，娇声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宁远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他想起十年前那个在舞台上弹钢琴的少年，那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对音乐的热爱。而他，用了半年时间，几乎扼杀了那份纯粹的光芒。

飞机穿过云层，宁远的心也陷入了一片迷雾。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自己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