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飞机降落在跑道上的一刻，程悦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扶手。十二小时的飞行中，他几乎没合眼，脑海中全是那些含糊其辞的新闻报道和宁远失联的状态。

手机一有信号，数十条消息立刻涌入。大部分是陈默发来的最新情况：

"媒体疯了，到处挖周子谦的事"

"宁氏发了声明否认所有指控"

"林嘉接受采访说手里有'爆炸性证据'"

最下面有一条宁远昨晚发来的信息："看到新闻了？别回来。瑞士安全。"

程悦咬了咬下唇。宁远还是这样，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就是推开他。但这次，他不打算服从。

取行李时，程悦戴上了墨镜和口罩，但刚走到接机大厅，他就被认出来了。

"是程悦！宁远的配偶！"一个记者高声喊道，瞬间十几台相机对准了他。

闪光灯如暴雨般袭来，记者们像嗅到血腥的鲨鱼一拥而上：

"程先生，您对宁远涉嫌谋杀前男友的指控有何回应？"

"您突然回国是为了支持丈夫还是划清界限？"

"有消息称您们婚姻早已名存实亡，这次危机会离婚吗？"

程悦僵在原地，喉咙发紧。他从未面对过这样的阵仗，每个问题都像刀子直插心脏。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

"让开！都让开！"

宁远的助理小王带着两名保安挤进人群："程先生，这边走！"他护住程悦，快速向VIP通道移动。

记者们不甘心地追着提问：

"程先生，说句话吧！"

"您相信宁远是无辜的吗？"

程悦突然停下脚步。小王焦急地拉他："程先生，别理他们，车就在外面..."

但程悦转过身，摘下了墨镜。这个动作让记者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镜头都对准了他微微发红的眼睛。

"我丈夫，"他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是世界上最正直的人。四年前他失去了最爱的人，现在你们却想用这件事伤害他。"程悦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利用逝者来达到肮脏的目的。这就是我的回应。"

说完，他重新戴上墨镜，快步离开。身后爆发出更激烈的提问声，但小王和保安已经护着他冲出重围。

黑色奔驰轿车上，程悦终于能喘口气："宁远在哪？"

"公司。"小王递给他一瓶水，"从昨天起就没离开过办公室。程先生，您刚才太帅了！宁总看到直播一定会..."

"直播？"程悦呛了一口水。

小王点点头："您说话的镜头正在各大财经频道滚动播放。宁氏股价已经回升了3个百分点。"

程悦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景观，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会产生多大影响。半年来，他一直是宁远身边无声的影子，而现在，他站在了聚光灯下，公开为宁远辩护。

宁氏集团总部大楼前同样围满了记者。车子从地下车库直接进入，程悦乘专用电梯直达顶层。

电梯门一开，他就看到了宁远——站在会议室门口，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松开，眼下有明显的青黑。看到程悦，他的表情瞬间凝固。

"你不该回来。"这是宁远的第一句话。

程悦走到他面前，直视那双疲惫的眼睛："我需要知道真相。关于周子谦，关于车祸，关于...我们。"

宁远的下颌线绷紧了。他转向助理："取消下午所有会议。任何人找我都说不在。"

总裁办公室的门一关上，宁远就倒了两杯威士忌，递给程悦一杯："看了多少报道？"

"足够知道有人想毁了你。"程悦没接酒杯，"宁远，我要听你亲口说。周子谦是怎么死的？"

宁远的手微微发抖，酒杯里的冰块叮当作响。他走到窗前，背对程悦："四年前，我25岁，刚接手宁氏亚太区业务。子谦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在一起三年。"

程悦安静地听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那时宁氏正在竞标滨江项目，对手就是赵明哲。"宁远的声音变得沙哑，"有天晚上，我和子谦从餐厅出来，发现刹车被人动了手脚。车子失控时，子谦抢过方向盘...让我那边的车身撞上护栏。"

程悦倒抽一口冷气。他想象那个画面——年轻的宁远，眼睁睁看着爱人为了救自己而...

"警方调查结果是意外。"宁远转过身，眼中闪着泪光，"但我一直知道真相。赵明哲想杀的是我，死的却是子谦。"

程悦走向宁远，想拥抱他，却被轻轻推开。

"这四年，我把自己活成了工作机器。"宁远苦笑，"直到父亲提出联姻，直到...遇见你。"

"为什么那样对我？"程悦轻声问，"既然娶了我，为什么又把我推开？"

宁远终于看向他："因为我害怕历史重演。每次看到你在钢琴前发光的样子，我就想起子谦。他也是在一次演出后，被赵明哲的人盯上的。"

程悦突然明白了："所以你禁止我弹钢琴...不让我公开演出...是为了保护我？"

"很扭曲，是不是？"宁远自嘲地笑了，"我以为把你藏起来就安全了。直到你在慈善音乐会弹那首《爱之梦》，我才意识到...我在重蹈覆辙。"

程悦的心跳漏了一拍。那首曲子，他倾注了全部感情的曲子，宁远听懂了。

"抽屉里的那些资料..."程悦轻声问，"为什么收集我那么多年的演出信息？"

宁远的表情变得柔软："因为十年前那场大学生艺术节，你弹完钢琴下台时，对我笑了一下。那是我失去子谦后，第一次感到心跳加速。"

程悦的眼眶瞬间湿润。所以便签上那个"你"，真的是他。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

"我习惯了独自承担一切。"宁远终于伸手抚上程悦的脸，"而且...我不配拥有你。不配在害死子谦后，又爱上别人。"

程悦抓住宁远的手："周子谦救你，是因为他爱你。如果他看到你现在这样活着——封闭自己，拒绝幸福，他会怎么想？"

宁远像被雷击中般僵住了。四年来，没人敢这样直接提起子谦，更没人敢质疑他的哀悼方式。

办公室门突然被敲响，助理焦急的声音传来："宁总，不好了！赵明哲刚刚召开了记者会！"

墙上电视屏幕亮起，赵明哲那张油腻的脸出现在镜头前："...最新证据显示，周子谦车祸并非意外，而宁远对此心知肚明..."

宁远抓起遥控器调大音量。

"...更令人震惊的是，我们有理由相信，现任宁太太程悦可能面临类似危险。"赵明哲露出伪善的表情，"考虑到宁远先生对前男友'意外'的异常沉默..."

程悦感到一阵寒意。这不仅仅是商业攻击，而是赤裸裸的人身威胁。

宁远猛地关掉电视，脸色铁青："他敢！"

助理又敲门进来："宁总，公关部建议程先生立即发表声明与您切割，说这样可以..."

"不可能。"程悦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离开宁远，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宁远震惊地看着他。半年来唯唯诺诺的小丈夫，此刻眼神坚定得像换了个人。

"程悦..."宁远的声音有些发抖，"赵明哲很危险。他刚才的话已经是威胁了。"

"所以呢？"程悦反问，"你要再次推开我吗？像对待周子谦的记忆一样，把我也锁进抽屉里？"

宁远被这个比喻刺痛了："我只是想保护你！"

"那就用正确的方式保护！"程悦提高了声音，"让我站在你身边，而不是把我排除在你的生活之外！"

办公室陷入沉默。助理识趣地退出去关上门。

宁远走到办公桌前，打开一个隐藏保险箱，取出一把车钥匙："这是子谦车祸那晚开的车钥匙。四年来我一直留着它，作为对自己的惩罚。"

程悦接过那把已经有些生锈的钥匙，感到无比沉重。

"从今天起，它不再代表我的罪孽。"宁远深吸一口气，"而是提醒我，不能再让爱的人因我受伤。程悦，如果你决定留下...我保证不再推开你。"

程悦将钥匙放回宁远手心，然后握住他的手："我早在半年前就做出选择了，宁远。只是你一直没看见。"

宁远紧紧回握，眼中闪烁着程悦从未见过的情感。就在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时，办公室门再次被急促敲响。

"宁总！交易所要求我们一小时内发布正式公告，否则将暂停股票交易！"

宁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的商业精英模样："准备声明稿，我五分钟后到会议室。"

他转向程悦，轻声道："我得处理这个危机。让小王送你回家...不，送你去酒店吧，家里可能也有记者。"

程悦摇摇头："我和你一起去会议室。"

"什么？"

"我是你的合法配偶，记得吗？"程悦整理了一下衣领，"而且我刚才在机场已经公开表态了。现在退缩，反而显得可疑。"

宁远深深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你确定吗？会议室里会很残酷。"

程悦回望他："比起你独自承受的四年，这算什么？"

五分钟后，当宁远带着程悦走进紧急会议室时，所有高管都震惊地站了起来。宁氏集团总裁从未带配偶参加过任何商务会议，更别说是这种危机时刻。

"继续。"宁远示意大家坐下，然后做了一个更惊人的举动——他让程悦坐在了自己右手边的位置，而非像往常那样让给CEO。

会议进行得异常激烈。公关部主张强硬否认所有指控；法务部建议起诉赵明哲诽谤；投资关系部则担心股价持续下跌会触发债券赎回条款。

程悦安静地听着，直到一位年轻经理说："我们需要一个转移媒体注意力的话题，比如宁总的慈善事业或者..."

"或者我和宁远的婚姻？"程悦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宁远。

程悦平静地继续："媒体最感兴趣的不就是这个吗？'商业联姻背后的真相'，'豪门夫夫是否真的相爱'..."他转向宁远，"我们可以给他们想要的故事。"

宁远眯起眼睛："你是指..."

"一次联合采访。"程悦说，"不是正式的新闻发布会，而是更私人的、展现'真实'我们的一对一专访。比如...《商业领袖》杂志的丽莎·王？我记得她写过你的封面故事。"

公关总监眼睛一亮："丽莎确实一直要求专访...而且她比较友好，问题不会太尖锐。"

宁远若有所思地看着程悦："你确定要这样做？"

程悦迎上他的目光："我弹了十年钢琴，宁远。最擅长的就是即兴表演。"

会议室里的气氛突然轻松了些。高管们开始热烈讨论这个方案的细节，而宁远凑近程悦耳边："为什么是丽莎·王？"

程悦轻声回答："因为她写的文章总是能看到人物表象下的真实。而且...她采访过周子谦，在车祸前两个月。"

宁远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做过功课。"程悦微微一笑，"抽屉里不是只有你的秘密。"

会议结束后，宁远拉着程悦来到私人休息室。一关上门，他就紧紧抱住了程悦，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

"谢谢你。"宁远的声音闷在程悦肩头，"谢谢你回来，谢谢你站在我这边，谢谢你...成为你。"

程悦回抱他，感受这个总是强大的男人此刻的脆弱："我们还没脱险呢。"

"我知道。"宁远松开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但这是我四年来第一次感到...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程悦正想回应，宁远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表情瞬间凝重："是赵明哲。"

"接。"程悦说，"开免提。"

宁远按下接听键，赵明哲油腻的声音传来："宁总，看到今天的新闻了吗？股价跌得很惨啊..."

"直接说你的条件。"宁远冷声道。

"爽快！"赵明哲笑了，"滨江项目我要70%的份额，加上宁氏在东南亚的两个码头。作为交换，车祸的事永远消失。"

程悦看到宁远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做梦。"宁远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用子谦的死来做交易。"

"啧啧，还是这么重情重义。"赵明哲讥讽道，"不知道对你新婚的小丈夫也这么上心吗？程悦...是叫这个名字吧？钢琴弹得不错，长得也挺像周子谦的。"

宁远的呼吸变得急促："你敢碰他一下..."

"我什么也没说啊。"赵明哲假装无辜，"不过...车祸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对吧？"

电话挂断了。宁远站在原地，脸色惨白。程悦轻轻握住他的手："他在虚张声势。现在媒体都盯着，他不敢轻举妄动。"

宁远摇头："你不了解赵明哲。他就像鳄鱼，会潜伏在水下等待时机。"他突然转身拿起外套，"我让小王送你去机场，立刻回瑞士。"

"不。"程悦站在原地不动，"我走了，他更会怀疑你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他直视宁远的眼睛，"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你保护的瓷娃娃了，宁远。我是你的配偶，记得吗？"

宁远深深地看着他，终于点头："那至少答应我一件事——从今天起，24小时带着保镖。不要单独行动，不要相信陌生人的邀约。"

"成交。"程悦微笑，"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采访结束后，我要弹钢琴给你听。就我们两个人。"

宁远的眼神柔软下来："好。"

就在这时，程悦的手机响了。是徐瑾："程悦，柏林爱乐那边需要最迟明天给答复。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程悦看向宁远，对方已经听到了电话内容，表情复杂但克制。

"徐老师，"程悦深吸一口气，"我的答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