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国家大剧院后台,程悦对着镜子调整领结。镜中的他比半年前瘦了不少,但眼神更加坚定,嘴角的线条也不再是那种小心翼翼的弧度。
"还有十分钟,程先生。"工作人员敲门提醒。
程悦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这是他车祸风波后的首场公开演出,也是"新锐艺术家系列"的开场音乐会。票早在两周前就售罄,不仅因为音乐,还因为公众对他和宁远故事的好奇。
休息室门被轻轻推开,宁远走了进来。他穿着深蓝色西装,手里拿着一杯温水:"紧张吗?"
程悦接过水杯,指尖相触时感受到宁远手心的温度:"有点。观众席里有多少是来看热闹的?"
"管他们呢。"宁远罕见地翻了个白眼,这个过于人性化的表情让程悦笑出声来,"你是来弹钢琴的,不是来表演婚姻生活的。"
这三个月改变了许多。专访播出后,舆论彻底转向,赵明哲成了众矢之的。宁远出人意料地宣布暂时卸任CEO,全身心配合警方调查。而程悦——他终于可以自由地弹琴、演出,不再是谁的附属品。
"赵明哲那边有新进展吗?"程悦小声问。
宁远摇摇头:"证据链还差最后一环。他藏得很深。"犹豫了一下,他又说,"今天的演出...按计划进行?"
程悦抿了抿嘴唇:"嗯。如果他的人在场,应该能听懂暗示。"
这是一个危险的计划。通过多方调查,他们怀疑赵明哲将关键证据藏在其名下的一家私人俱乐部。而程悦将在今晚的即兴演奏段落中,用音符暗示俱乐部的具体位置。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宁远严肃地说,手指轻轻抚过程悦的脸颊,"我不能再..."
程悦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但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不是吗?"
宁远深深地看着他,然后突然将他拉入怀中,紧紧拥抱。这个拥抱包含了太多——担忧、信任、尊重,以及这三个月来日益深厚的爱。
"五分钟后上场!"工作人员的喊声从门外传来。
宁远松开手,从内袋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本来想等演出结束..."
程悦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蓝宝石袖扣,在灯光下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像你的眼睛。"宁远轻声说,"也是宁氏企业色的蓝。今天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我希望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程悦的眼眶发热,他小心地换上袖扣:"谢谢。它们很美。"
"程先生,该上场了!"
宁远最后捏了捏他的手:"我在台下。一直看着你。"
音乐厅里座无虚席。程悦走上舞台时,掌声如潮水般涌来。他鞠躬致意,然后在钢琴前坐下。聚光灯下,他看到了第一排正中央的宁远,以及...宁远旁边几个神色警惕的陌生人。
赵明哲的人。果然来了。
程悦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所有的杂念都消失了,只剩下音乐流淌。
上半场是经典的肖邦夜曲集,程悦弹得如泣如诉。下半场开始前,主持人宣布:"接下来程悦先生将带来一段即兴创作,题为《坐标》。"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即兴创作是他们留给赵明哲的"诱饵"——一个看似无害却能传递信息的方式。
程悦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旋律时而激昂时而舒缓。表面上是描述城市景观,实则通过音符对应的字母拼出俱乐部地址。懂音乐又知情的人会明白,比如坐在宁远身边的几位便衣警察。
演奏到高潮部分时,程悦突然加入一段变奏——那是周子谦生前最爱的曲子。观众席上的宁远明显一震,而那几个陌生人则交换了警惕的眼神。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静默两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程悦鞠躬致意,目光扫过前排。宁远已经不在座位上了,那几个陌生人也不见了。
计划进行中。
演出结束后,程悦在后台接受着潮水般的祝贺,却心不在焉。宁远还没回来,手机也没有消息。不安像墨水般在心头晕开。
"程先生,有位林先生送的花。"助理捧着一大束白玫瑰进来,表情古怪。
程悦瞬间警觉:"林嘉?他不是在拘留所吗?"
"送花人说是一位'赵先生'让送的。"
程悦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小心地检查花束,果然在底部发现一张卡片:"音乐很动人,可惜听众没能听完。想见宁远,单独来老地方。——J"
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赵明哲抓了宁远?什么时候的事?演出中?还是结束后?
程悦立刻拨通警方联系人的电话,却被告知突袭行动很顺利,已经找到关键证据,但宁远在行动结束后独自离开,说要去接程悦。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宁远被调虎离山了。
"帮我联系行动组。"程悦努力保持声音平稳,"告诉他们赵明哲可能挟持了宁远,地点是...废弃的星光音乐厅。"
挂断电话,程悦抓起外套就往外冲。助理拦住他:"程先生!警方说等他们支援!"
"来不及了。"程悦的声音异常冷静,"赵明哲要的不是谈判,是报复。我必须现在去。"
夜色中的废弃音乐厅比上次更加阴森。程悦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月光透过破碎的穹顶,照出中央钢琴前两个对峙的人影。
"啊,我们的钢琴家终于来了。"赵明哲油腻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站在钢琴旁,手里握着一把枪,而宁远跪在地上,额头有血迹,双手被绑在身后。
看到程悦,宁远猛地挣扎起来:"走!程悦,快走!"
赵明哲用枪托狠狠砸在宁远背上,让他痛哼一声弯下腰:"安静点,宁总。你的小丈夫特意来救你呢。"
程悦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去看宁远痛苦的表情:"你想要什么,赵明哲?警方已经拿到你操纵股市和谋杀周子谦的证据了。"
"证据?"赵明哲冷笑,"那得能上法庭才算数。而今晚过后,恐怕没人能出庭作证了。"
他踢了宁远一脚:"起来,坐钢琴前。你不是最爱看人弹琴吗?让你丈夫给你弹最后一曲。"
程悦的心沉了下去。赵明哲疯了,这明显是要在他们弹琴时下手,制造某种扭曲的"对称报复"。
宁远被粗暴地推到钢琴凳上。他看向程悦的眼神充满歉意和痛苦,嘴角的血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弹啊,程先生。"赵明哲用枪指着宁远的太阳穴,"就弹那首《爱之梦》,听说宁总很喜欢。"
程悦慢慢走向钢琴,大脑飞速运转。钢琴...钢琴能成为武器吗?这架老旧的三角钢琴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他突然注意到低音区有几根琴弦已经断了,尖锐的断口裸露在外。一个危险的计划在脑中成形。
"好,我弹。"程悦在钢琴前坐下,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但有个条件。"
赵明哲挑眉:"你凭什么谈条件?"
"凭我知道警方已经在路上了。"程悦直视赵明哲的眼睛,"你杀我们,自己也跑不掉。但如果你现在走,还能争取时间逃亡。"
赵明哲大笑:"天真!我早就安排好出境路线了。不过在走之前..."他的手指扣上扳机,"我得完成四年前没做完的事。"
程悦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开始弹奏《爱之梦》。熟悉的旋律在空旷的音乐厅里回荡,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悲伤。
宁远的目光始终没离开程悦的脸,仿佛要将他的每一个表情刻进记忆。
当曲子进行到高潮部分时,程悦突然用力按下最低音区的键——那根断弦随着巨大的震动猛地弹起!锋利的金属弦像鞭子一样抽向赵明哲持枪的手。
"啊!"赵明哲痛呼一声,手枪掉落在地。
同一瞬间,宁远用全身力气撞向赵明哲,两人一起摔倒在地。程悦立刻扑向手枪,却被赵明哲一脚踢开。枪滑到了钢琴底下。
三个人在月光下扭打成一团。赵明哲掐住宁远的脖子,宁远则死死抱住他的腰不让他去抓枪。程悦抓起一根断落的钢琴腿,狠狠砸在赵明哲背上。
"砰!"音乐厅大门被撞开,警察冲了进来。
"不许动!警察!"
赵明哲僵住了,随即被宁远掀翻在地。程悦立刻去查看宁远的伤势:"你怎么样?"
宁远咳嗽着,却露出微笑:"弹得...漂亮。"
警察迅速控制了赵明哲。当被押出去时,他突然回头狞笑:"宁远,你以为赢了吗?周子谦死前可说了不少有趣的话..."
"闭嘴!"程悦厉声喝道,挡在宁远面前,"你根本不配提他的名字。"
赵明哲被带走了。医护人员赶来为宁远处理伤口,警方则记录现场情况。程悦坐在破旧的钢琴凳上,突然注意到钢琴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反光——那把手枪旁边,还有一个小型录音笔。
"宁远!"程悦小心地捡起录音笔,"你看这个。"
宁远接过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沙沙的噪音后,赵明哲的声音清晰传来:"...确保宁远那辆车刹不住...周子谦经常坐那辆车...完美替罪羊..."
这是赵明哲亲口承认策划谋杀的证据!而且他一直随身携带,可能是作为某种变态的纪念品。
"结束了。"宁远紧紧握住录音笔,声音哽咽,"四年了...子谦终于可以安息了。"
程悦轻轻抱住他:"我们回家吧。"
第二天清晨,程悦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昨晚医生坚持要宁远留院观察,而他自然不肯离开。单人病房的沙发上还留着他人形睡过的痕迹,但宁远已经不见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条:"去处理最后一些事情。中午回来接你。记得吃早餐。——Y"
程悦微笑着收起纸条。这半年来,宁远从冷漠的商业巨头变成了会留便条的体贴爱人,变化之大有时让他觉得不真实。
手机响起,是徐瑾:"程悦!看到新闻了吗?赵明哲被捕,所有指控都被证实了!柏林爱乐那边又发来邀请,说随时欢迎你加入巡演。"
程悦的心跳加速:"我...需要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徐瑾不解,"障碍都清除了。"
"我得和宁远商量。"程悦轻声说,"这次是真正的商量,不是请求许可。"
挂断电话,程悦走到窗前。阳光正好,窗外的樱花树开得灿烂。半年前,他还是个唯唯诺诺的婚姻傀儡;而现在,他有了事业、尊重和...爱。
病房门被推开,宁远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早。睡得好吗?"
"还行。"程悦迎上去,皱眉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这些是...?"
"我的辞职信和股权转让文件。"宁远平静地说,"我决定正式卸任CEO,只保留董事会席位。"
程悦震惊地瞪大眼睛:"为什么?宁氏是你的生命!"
"曾经是。"宁远放下文件,握住程悦的手,"但这半年,尤其是最近三个月,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他轻抚程悦的脸,"而且我答应过支持你的音乐事业,记得吗?"
程悦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是说..."
"柏林爱乐的邀请,我支持你接受。"宁远的微笑温柔而坚定,"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有个跟班的话——我打算全程陪同。"
程悦的眼眶瞬间湿润:"你...你真的愿意放下公司陪我巡演?"
"不是放下,是重新安排优先级。"宁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信封,"其实我今早去见了子谦。告诉他我终于完成了他的遗愿——继续生活,再次去爱。"
程悦接过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音乐会票根,日期是十年前那场大学生艺术节。
"我保留了这个十年。"宁远轻声说,"那时我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留下这张票根,现在明白了——它在等待一个圆满的结局。"
程悦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他抱住宁远,感受这个曾经冷硬如铁的男人现在温暖的怀抱。
"对了,"宁远突然想起什么,"医院门口有一群记者,我答应他们下午做个简短声明。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程悦擦掉眼泪,笑着点头:"荣幸之至。"
下午三点,阳光正好。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宁远和程悦并肩而立,面前是数十家媒体的镜头。宁远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西裤,程悦则是一身休闲装,手臂上的伤口还包着纱布。
"首先感谢各位的关注。"宁远的声音沉稳有力,"关于赵明哲一案,警方已有完整通报,我不再赘述。今天我只想说两件事。"
他转向程悦,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第一,向我的丈夫程悦公开道歉。这半年来,我辜负了他的信任和爱,用自以为是的保护伤害了他。没有他的勇气和坚持,我可能永远无法走出过去的阴影。"
媒体一片哗然,闪光灯疯狂闪烁。程悦的脸红了,但目光没有躲闪。
"第二,"宁远突然单膝跪地,在众人惊呼中握住程悦的手,"程悦,你愿意重新嫁给我吗?不是商业联姻,不是利益交换,只是因为我爱你,想和你共度余生。"
程悦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男人,现在跪在全世界面前向他告白。他拉起宁远,在镜头前吻了他的唇:"我愿意。一直都是。"
媒体沸腾了。这比任何公关声明都更能展现他们的关系转变。宁远搂着程悦的肩膀,回答了几个简单问题后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记者高声问道:"程先生!您会接受柏林爱乐的邀请吗?宁总真的同意您去欧洲巡演?"
程悦看向宁远,后者微笑着点头。程悦转向镜头,举起与宁远十指相扣的手:"是的,我会去。而且宁远会陪我一起。毕竟..."他眨眨眼,"艺术家也需要赞助人。"
现场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宁远无奈地摇头,却将程悦的手握得更紧。
一个月后,柏林爱乐乐团排练厅,程悦正在与指挥讨论曲目。窗外,宁远靠在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上,打着跨国电话处理公司最后的交接事宜。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程悦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宁远不自觉地停下通话,静静欣赏这一幕——他的爱人,在属于他的舞台上熠熠生辉。
程悦似有所感,转头看向窗外,对宁远露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不再有小心翼翼和讨好,只有纯粹的快乐和爱。
宁远对他做了个口型:"我爱你。"
程悦回以同样的口型,然后转身投入音乐的世界。这一次,他知道无论走多远,回头时总会有人在那里,等待他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