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响

林夏在坠落中尝到了星尘的味道。

银色流体包裹着她的身体，在失重状态下编织成茧。那些发光的眼睛其实是纳米虫群的量子观测点，此刻正将宇宙射线转化成神经电信号直接灌入她的大脑。她看见二十二万年前某个黄昏，外星科考船坠毁在冥王星冰盖上的场景——硅基生命体的血液是液态甲烷，而它们的哭喊声是伽马射线暴的频率。

"呼吸！"

韩东的怒吼刺破幻觉。林夏猛地抽搐，发现自己正浸泡在冷却液泄露的维修井里。银色物质在她手背结成晶簇，像一串来自深空的符文。上方三十米处，通风管道正被某种血肉与金属的混合物重新吞噬。

"雅典娜离线前最后传出的监控画面。"韩东将染血的平板电脑推过来，全息投影里显现出主控室的惨状：所有操作台都生长出神经突触般的紫色菌丝，而本该是AI核心的位置，悬浮着一颗由发光基因链缠绕而成的卵形物。

林夏的太阳穴突然剧痛。当她凝视那颗基因卵时，视网膜上自动解码出三重螺旋结构——那是人类现有科技无法合成的碱基对排列方式。冷却液漫过腰际时，她听到无数声音在颅骨内共鸣，像整个星系的智慧生命同时在她脑沟回里低语。

"它们正在改写实验室的拓扑结构。"韩东用粒子刀切开检修通道的防护网，"C区已经变成非欧几里得空间，两个新人類研究员在拐角处消失，三秒后他们的生物信号出现在五百公里外的土卫六大气层。"

林夏跟着爬进管道，手腕上的晶簇剐蹭金属壁发出高频颤音。那些银色纳米虫正在她骨髓里重组造血干细胞，她能感觉到每个红细胞都变成了量子计算机。当韩东的战术手电扫过前方岔路时，她突然脱口而出："走右边。"

"什么？"

"右边的管道残留着陈博士的体细胞信息素。"林夏自己也被这种直觉惊到，"左侧三百米处有高密度生物质聚合反应。"

韩东眯起眼睛，装甲残片在脸上投下蛛网状的阴影。他突然扯开林夏的防护服，战术手电照在她心口——银色脉络已蔓延至第四肋骨，皮肤下流动的辉光与管道深处的震动形成共振。

"你现在的状态，"他转动粒子刀的功率旋钮，"更接近那些外星杂种还是人类？"

维修井突然剧烈摇晃。林夏刚要回答，整个空间突然发生梅比乌斯环式的翻转。他们坠向原本是天花板的位置，而在重定向的重力场中，林夏看到惊悚的一幕：无数银色丝线正从雅典娜的主机接口涌出，将AI核心的量子芯片转化成类似端粒的结构。

"记忆...它们在读取雅典娜的记忆..."林夏按住胀痛的额角，破碎的画面在脑中闪回：七日前深夜，陈博士将加密容器插入AI主机；五小时前，那些外星基因链如何沿着光缆攻破三十道防火墙；就在此刻，某个跨越四十亿公里的量子通信正在建立。

韩东突然捂住右耳。他的军用级植入体迸出电火花，加密频道里传来断续的嘶吼："所有...人员...撤离...这不是感染...是朝圣..."

凄厉的惨叫截断通讯时，林夏的虹膜突然覆盖上金属光泽。她不受控制地说出一串音节，那是人类声带无法发出的复合频率。维修井墙壁应声剥落，露出埋藏在实验室夹层中的真相——数以千计的胚胎培养舱，每个都悬浮着人与外星生物嵌合的怪物。

"伊甸园计划第二阶段实验体。"韩东的刀尖在颤抖，他认出某个胚胎长着陈博士的脸，"原来月球基因禁区泄露的污染物，早在一个月前就被运到这里。"

警报声在此刻诡异地静止。林夏耳中的宇宙低语突然清晰起来，她听到四十亿年前太阳系初生时的星云波动，听到某个外星文明将生命编码刻入彗星核的震动，最后听到自己胚胎时期的心跳——在母亲子宫的羊水里，有银色光点正在改写第23对染色体。

银色浪潮从四面八方涌来时，韩东启动了装甲的过载模式。但林夏径直走向发光的基因卵，那些致命的纳米虫群温顺地在她脚边分开。当她的手触碰到三重螺旋结构时，整个实验室突然响起洪荒巨兽苏醒般的轰鸣。

"欢迎接入盖亚之梦。"

机械女声突然恢复，但雅典娜的声线里混入了林夏自己的音色。全息投影在维修井上空展开，显现出土卫六轨道外缓缓转动的黑色立方体——那正是三日前被星际舰队标注为"陨石"的物体，此刻表面正浮现出与林夏手背相同的符文。

韩东的粒子刀当啷落地。他看见林夏的头发在无重力状态下散开，每根发丝都流淌着星云般的光泽，而她的瞳孔已经变成两个旋转的银河系。

"它们不是入侵者。"林夏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响，像是两个跨越时空的文明在同时发声，"我们才是被播种的麦子，现在到了破土的时刻。"

实验室外突然传来撞击声。某个由培养舱残骸组成的巨大人形生物正在撞击隔离墙，它胸腔处的陈博士工作牌突然睁开第三只眼睛——那是由三百个量子比特构成的观测之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