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永昌四年春，距离柳寒烟离世已过三月。

我站在御书房的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寒梅。花期已过，只剩零星的几片花瓣倔强地挂在枝头，像是不愿离去的执念。

"陛下，萧贵妃求见。"紫苏轻声禀报。

我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衣袖："宣。"

萧锦年摇曳生姿地走进来，身上熏香浓烈得呛人。这三个月来，她几乎每日都要来"请安"，实则是萧景明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臣妾参见陛下。"她行礼的姿态矫揉造作，眼神却不住地往我案几上瞟。

"爱妃平身。"我机械地应付着，"有事？"

萧锦年娇声道："凤君大人让臣妾提醒陛下，今夜是十五，按祖制..."

"朕知道。"我打断她，"今夜会去你宫中。"

她脸上立刻浮现得意的笑容，却又故作羞涩地低头："臣妾定当好好侍奉陛下。"

我强忍恶心，挥手示意她退下。萧锦年却不依不饶地凑过来，想要靠在我肩上。我侧身避开，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陛下！"她委屈地叫道。

"朕还有奏折要批。"我冷冷道，"退下吧。"

萧锦年悻悻离去后，我长舒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这三个月来，我夜夜噩梦，每次闭上眼就看到柳寒烟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唯有抱着他留下的那件青色长衫，才能勉强入睡。

"陛下，该用膳了。"紫苏端来午膳，轻声提醒。

我瞥了一眼精致的菜肴，毫无食欲："放着吧。"

"陛下已经三日未好好用膳了，"紫苏忧心忡忡，"再这样下去，龙体..."

"朕说了，放着！"我厉声喝道。

紫苏吓得跪地不语。我叹了口气，挥手让她退下。待殿内只剩我一人，我从袖中取出那块绣着寒梅的帕子，轻轻摩挲上面的字迹——"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这是柳寒烟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陛下。"一个低沉的女声突然在殿内响起。

我迅速收起帕子："进来。"

一道黑影从梁上跃下，无声落地。是我的暗卫统领夜枭，三个月前我秘密组建的势力核心。

"查清楚了？"我压低声音问道。

夜枭点头，递上一份密报："那个指认柳大人的宫女，确实是萧家安插的眼线。但有趣的是..."她顿了顿，"她在柳大人死后第七日，突然暴毙。"

我眯起眼睛："萧家灭口？"

"不像。"夜枭摇头，"她的死状很蹊跷，七窍流血，像是某种罕见毒药所致。而萧家惯用的毒，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

我若有所思："继续查。另外，地宫的进展如何？"

"按陛下吩咐，御花园假山下的密道已经打通，可直通宫外。"夜枭眼中闪过一丝钦佩，"陛下英明，谁能想到我们会在萧家眼皮底下建基地。"

我冷笑一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三个月来，我表面顺从萧家，暗中却在御花园地下修建了一个秘密基地，训练死士，联络朝中反萧势力。萧景明以为我已经被驯服，却不知我每天都在磨刀霍霍。

"北境那边有消息吗？"我问道。

夜枭摇头："镇北将军还未回复。"

我皱眉。镇北将军楚红绫是我母皇的旧部，手握重兵却远离朝堂。若能得她支持，对抗萧家就多一分胜算。

"继续等。"我沉声道，"另外，加派人手监视萧景明的一举一动。"

夜枭领命而去，如一阵风般消失无踪。我重新展开密报，仔细阅读每一个字。萧家这三个月动作频频，不仅掌控了六部中的四部，还不断在军中安插亲信。照这个速度，不出一年，大周朝堂将彻底姓萧。

夜幕降临，我不得不前往锦绣宫"临幸"萧贵妃。整个过程如同受刑，我机械地完成"任务"，满脑子却是柳寒烟温柔的笑靥。

"陛下..."萧锦年餍足地靠在我胸前，"凤君大人说，若臣妾能早日怀上龙种..."

我猛地推开她，起身穿衣："朕累了。"

萧锦年不依不饶地拉住我的衣袖："陛下为何总是这般冷淡？难道臣妾比不上那个死去的贱奴？"

"闭嘴！"我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再敢提他，朕让你生不如死！"

萧锦年吓得脸色煞白，连连点头。我松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锦绣宫。

回到紫宸殿，我命人准备热水，狠狠搓洗身体，直到皮肤发红。紫苏在一旁默默递上干净的中衣，眼中满是心疼。

"陛下，柳公子若在天有灵，也不愿看您这样折磨自己..."

"住口！"我厉声打断她，"他不在了...他不在了你懂吗！"

紫苏跪地不语。我颓然坐下，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待紫苏退下，我从暗格中取出柳寒烟的青色长衫，紧紧抱在怀中。衣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药香，是他常年为我熬药沾染的气息。

"寒烟..."我低声唤道，泪水无声滑落。

窗外突然传来轻微的敲击声。我迅速擦干眼泪，恢复威严："进来。"

窗子无声开启，夜枭闪身而入："陛下，有重大发现。"

我立刻警觉起来："说。"

"我们在整理柳大人生前物品时，发现了他藏在床板下的密信。"夜枭递上一封泛黄的信笺，"是写给陛下的。"

我双手微颤地接过信，熟悉的字迹让我心头一颤。是寒烟的笔迹！信封上写着"陛下亲启"，还有一行小字"若臣遭遇不测"。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是几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信的开头就让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吾爱玉衡：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臣已不在人世。请陛下莫要悲伤，臣之死早有预料..."

我强忍悲痛继续往下读，越读越是心惊。柳寒烟在信中详细记录了萧家这些年的罪证，包括贪污军饷、私通敌国、谋害忠良等十恶不赦的大罪。更令我震惊的是，他暗示自己并非普通侍人，而是与北境某个神秘势力有关联。

"...臣死后，请陛下寻找一个名为'玄铁令'的信物，它关系到大周边防安危。臣已将它藏在..."

信的最后一段字迹有些凌乱，似乎是在极度匆忙中写下的：

"陛下，请相信楚红绫将军。北境风云将变，唯有她可助陛下重掌大权。臣虽死，魂灵常伴君侧。寒烟绝笔。"

我读完信，整个人如遭雷击。寒烟竟然早就预料到自己的死亡，还暗中做了这么多安排！而他提到的"玄铁令"和楚红绫，更是让我思绪万千。

"夜枭，"我声音嘶哑，"立刻派人去寒烟生前住过的屋子，寻找一个叫'玄铁令'的东西。"

夜枭领命而去。我独自坐在灯下，反复阅读寒烟的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剜着我的心。他明知会死，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留在我身边；他被我连累，却在临死前还为我谋划未来。

"傻瓜..."我轻抚信纸，"你这个大傻瓜..."

次日清晨，夜枭带来了令人失望的消息——寒烟的旧居已经被萧家的人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

"继续找。"我咬牙道，"就算把整个皇宫翻过来，也要找到玄铁令！"

早朝上，萧景明又提出要增加北方赋税，以充实国库。我明知这是萧家中饱私囊的借口，却不得不准奏。退朝后，我独自来到御花园，在曾经与寒烟赏雪的亭子里呆坐。

"陛下..."紫苏匆匆赶来，"凤君大人派人来问，您何时再临幸萧贵妃..."

我冷笑一声："告诉他，朕近日政务繁忙。"

紫苏欲言又止："凤君大人说...说若陛下不肯配合，他不介意再帮陛下'管教'几个侍从..."

我猛地站起，案几上的茶盏被掀翻在地。萧景明这是在威胁我！他知道我虽然暂时保住了紫苏等几个心腹，但只要他一句话，这些人就会步寒烟的后尘。

"回话，说朕今夜会去。"我强忍怒火道。

紫苏含泪退下。我独自站在亭中，看着满园春色，却只觉得刺眼。寒烟最爱春天，他说这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充满希望。可现在，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春天了。

傍晚时分，我正准备去锦绣宫，夜枭突然现身："陛下，北境来消息了！"

我急忙展开密信，是楚红绫的亲笔：

"陛下明鉴：臣已知晓京城变故。玄铁令事关重大，请陛下务必寻得。北境三十万大军，静候陛下调遣。红绫顿首。"

我心中一震。楚红绫这是明确表态支持我了！有了北境大军做后盾，我对抗萧家的胜算大增。

"陛下，还有一事。"夜枭低声道，"我们查到柳大人死前曾与一名神秘女子密谈，那人似乎是北境来的。"

我眉头紧锁："继续查，一定要弄清寒烟的真实身份！"

带着这个惊人消息，我不得不再次前往锦绣宫。萧锦年见我到来，喜出望外，忙命人准备酒菜。

"陛下，臣妾新学了一支舞，特地献给您。"她娇声道。

我敷衍地点头，心思全在楚红绫的信上。萧锦年跳完舞，靠在我身上撒娇："陛下，凤君大人说..."

"够了！"我终于忍无可忍，"整日凤君长凤君短，朕看你这贵妃是给萧景明当的！"

萧锦年脸色大变，随即冷笑道："陛下何必动怒？这大周的江山，可不就是萧家给的？"

我猛地掐住她的下巴："记住你的身份。朕一日为君，你便永远是臣。"

她被我眼中的杀意吓住，不敢再言。我甩开她，起身离去。回到紫宸殿，我从暗格中取出寒烟的信和帕子，一遍遍读着上面的字句。

"玄铁令...到底在哪里..."我喃喃自语。

突然，我注意到帕子角落的寒梅图案有些异样。在烛光下，某些绣线的走向似乎暗藏玄机。我急忙将帕子对着灯光细看，终于发现那些绣线组成了几个微不可察的小字："梅下三尺"。

梅下三尺？御花园的梅树！寒烟生前最爱的就是那株老梅！

我立刻唤来夜枭，命她带人秘密挖掘梅树下的土地。一个时辰后，夜枭带回一个沾满泥土的铁盒。

"陛下，找到了。"

我颤抖着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块漆黑的令牌，上面刻着古老的北境符文。这就是玄铁令！令牌下还压着一封信，是寒烟的笔迹：

"陛下：见此令如见臣。玄铁令可号令北境'寒鸦'死士，共三千人，已潜伏京城各处。令出必行，誓死效忠。臣身虽死，此心永随。寒烟绝笔。"

我握紧令牌，泪水模糊了视线。寒烟，你究竟为我做了多少准备...

窗外，春风拂过梅树，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谁温柔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