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啼

暴雨如注的午夜，县医院产房外的白炽灯忽明忽暗。林秋生攥着皱巴巴的缴费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妻子已经疼了七个小时，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两点零七分，而他口袋里的手机正不断震动，屏幕上“催债”二字泛着冷光。

“哇——”婴儿的啼哭刺破死寂，林秋生踉跄着扑到产房门前，却在看见护士抱出的襁褓时 froze。那孩子裹着泛黄的旧棉被，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闭着眼睛却咧开嘴笑，嘴角上扬的弧度诡异得像咧到耳根。

“恭喜，是个女婴。”护士的声音带着颤抖，“只是……”

话未说完，怀里的婴儿突然睁眼，漆黑的瞳孔里没有眼白，只有浓稠的墨色在翻涌。林秋生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那分明是他昨夜在乱葬岗看见的、盯着他讨债的女鬼的眼睛。

襁褓突然渗出水渍，护士低头惊呼：“脐带……脐带绕了九圈！”所有人这才注意到，婴儿的脖子上缠着紫黑色的脐带，在皮肤表面勒出青紫色的痕，却偏偏哭得格外响亮，小拳头攥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还债”二字。

林秋生后退半步，后腰撞上长椅扶手。他想起妻子怀孕时的异常——从不碰腥的她突然疯狂啃食生肉，深夜对着衣柜说话，甚至有次他亲眼看见她掐着自己脖子尖叫：“别过来！那孩子不是我的！”

“【叮！阴胎系统绑定成功。】”机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宿主需抚养阴胎至十八岁，期间收集百人怨气，否则——”

婴儿突然转头看向他，嘴角咧得更大，露出尚未长牙的牙床。林秋生浑身发冷，他敢发誓，这孩子刚才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爸爸，该还钱了哦。”

产房内突然传来妻子的惨叫，林秋生冲进去时，看见医生们围着产床后退，妻子的肚子竟还在高高隆起，像是里面还藏着什么东西。她披头散发地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他的皮肉：“杀了它！那不是我们的孩子！是……是乱葬岗的……”

“妈妈别闹，”婴儿的声音从襁褓里传出，清脆得像碎玻璃，“我可是带着爸爸欠的债来的呀。”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林秋生眼睁睁看见妻子的头发瞬间变白，脸上爬满蛛网般的青筋。婴儿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产床上，ubby的小手按在母亲的肚子上，隆起的腹部竟随着她的拍打发出空洞的回响，像是里面塞满了纸钱。

“乖，把剩下的债都吐出来。”婴儿咯咯笑，指尖渗出黑色液体，在床单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符阵。林秋生想起这图案，是他去年帮高利贷老大刻在后背的阴魂阵，用来镇压被他们逼死的债务人。

妻子发出非人的嘶吼，吐出一滩混杂着血块的纸钱，每张上面都印着林秋生的生辰八字。婴儿拍着手去捡，抬头时眼睛已经变成血红色，嘴角沾着黑色黏液：“爸爸看，妈妈帮你还了十万债呢~”

走廊里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林秋生冲出去，看见所有病房的病人都趴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盯着产房方向，他们的眼睛里同样没有眼白，只有浓稠的黑雾在翻涌。

“【警告！怨气收集进度1%】”系统音带着电流杂音，“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否则将被阴胎反噬。”

婴儿不知何时爬到了窗台上，两条小短腿晃啊晃，怀里抱着从妻子肚子里吐出来的纸钱。她转头看向林秋生，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她脸上突然浮现的尸斑，而她的笑容却天真无邪：“爸爸，下一个该找谁讨债呢？不如……就找刚才那个说我‘不祥’的护士阿姨？”

林秋生想跑，却发现双脚被阴影缠住。护士的尖叫从身后传来，他转头看见方才抱过婴儿的护士正抓着自己的喉咙，指甲抠进皮肤里，脖颈上浮现出和婴儿脐带一模一样的勒痕。

“不要！”他扑过去，却被婴儿的笑声钉在原地。月光穿过乌云的刹那，他看见护士的眼球突然爆出，掉在地上滚向婴儿，而她正用小手接住眼球，像玩弹珠般抛来抛去：“爸爸看，阿姨的怨气好甜呀~”

心电监护仪的长鸣声中，林秋生终于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警告——他不该在乱葬岗捡那枚刻着生辰八字的铜钱，更不该用它换了赌桌上的筹码。此刻那枚铜钱正躺在婴儿的襁褓里，泛着诡异的红光，周围缠绕着九根漆黑的发丝，每一根都滴着水珠，像是刚从坟里挖出来的。

“爸爸别怕，”婴儿爬回他怀里，身上的尸斑已经消失，重新变成粉雕玉琢的模样，“只要你好好帮我收集怨气，我就帮你把债都还清哦~”

她在他怀里打了个奶嗝，吐出的气带着腐尸味。林秋生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不知何时爬满了青色血管，蜿蜒成婴儿的小手形状，正一点点攥紧他的喉咙。

窗外，暴雨仍在肆虐，而县医院的方向，所有灯光都诡异地熄灭了，唯有产房的窗户里透出幽幽绿光，像一只永远无法餍足的眼睛，凝视着雨夜中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