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一章 逆光生长

监护仪的滴答声渗入遮光帘的褶皱，苏葵数着天花板上的霉斑，第137次确认自己还活着。紫外线防护服在空调房里闷出冷汗，她像只被裹在锡纸里的蝉蛹，连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小葵你看！"护工陈姨突然拉开窗帘，旋即又惊慌地合拢，"哎呀忘了你不能见光..."

那道转瞬即逝的金色缝隙里，有粒微尘在光束中起舞。苏葵盯着窗台大理石裂纹里探出的嫩芽，叶片蜷曲如婴儿的拳头，茎秆却固执地朝窗帘缝隙倾斜。这是她住院三年来看见的首抹绿色。

深夜两点十七分，月光被云层稀释成苍白的纱。苏葵摘下防护面罩，医用胶带撕扯额角的刺痛让她清醒。她将床头的生理盐水注射瓶剪开，颤抖的手指在遮光帘后摸索着，终于触到那株幼苗。

冰凉的露珠滚进掌心，她想起六岁那年捉住的萤火虫。也是这样小心翼翼，也是这样在黑暗里屏住呼吸，直到母亲发现后尖叫着拍落她手中的光点。

"你也是被关进来的吗？"苏葵把偷藏的维生素片碾碎溶进水杯。幼苗的绒毛在月光下泛着银边，第二对真叶正缓缓舒展。监护仪的红外线扫过病床，在窗台投下一道游移的警戒线。

第二章 棱镜少年

顶楼防火门锈蚀的铰链发出哀鸣时，苏葵正用镜面反光给向日葵授粉。这是她发现的第43种偷渡阳光的方式——把护士站的化妆镜拆成碎片，在遮光帘后架设出曲折的光之隧道。

"需要三棱镜吗？"带笑的声音惊得她碰倒了镜阵。

逆光中的少年白得近乎透明，病号服领口露出锁骨处淡青的留置针痕迹。他手腕系着橙色住院腕带，那是血液科的特级护理标志。苏葵注意到他握着的水晶棱镜，此刻正在墙面投射出微缩的彩虹。

"江阳，太阳的阳。"少年指尖轻弹棱镜，虹彩便跃上苏葵的向日葵，"你养的是俄罗斯巨人品种，但光照角度错了。"

苏葵蜷缩在防护服里的身体微微发抖。自从确诊着色性干皮症，她早已忘记与人正常交谈的节奏。男孩却自顾自地掏出自制光谱仪，淡金色的睫毛在虹光中轻颤："知道吗？向日葵夜间也会转动花盘，它们在预习明天的日出。"

暮色渐浓时，江阳教她在遮光帘上戳出星形小孔。十万分之一的日光经过棱镜折射，在向日葵叶片上织成金网。苏葵第一次看清自己培育的花朵，鹅黄花盘上竟有火焰状的赤红纹路，像凝固的极光。

"这是电离辐射诱变的新品种。"江阳突然咳嗽，指腹抹过嘴角的猩红，"我叫它凤凰葵。"

监护仪警报响起时，苏葵才发现自己的防护面罩早已滑落。奇异的是，那些折射过的光斑落在皮肤上，竟没有引发熟悉的灼痛。

第三章 血色授粉

暴雨砸在防弹玻璃上的声响，像上帝在倾倒银河。苏葵盯着气象雷达上紫红色的漩涡，怀里抱着连夜赶制的遮雨棚。她的向日葵正在强风里疯狂摇摆，花盘不断撞击窗棂，仿佛在催促什么。

"你疯了？"江阳抓住她伸向窗锁的手。少年体温低得可怕，掌心却带着灼伤的焦痕，"台风眼的气压变化会诱发..."

"它们今晚必须授粉！"苏葵甩开他的手。这是凤凰葵第一代杂交种，错过今夜就要再等整个花期。防护服在潮湿空气里结成冰甲，她咬开固定遮雨棚的绷带，看见花蕊间腾起细小的金色花粉。

飓风撞碎窗户的瞬间，江阳用身体护住她。玻璃碴混着雨水在少年背上绽开血花，苏葵听见他胸口传来破碎风箱般的喘息。混合着铁锈味的向日葵香气突然浓烈得呛人，她发现自己正徒劳地按住江阳颈动脉处的出血点。

"记住...光敏患者的...安全光谱..."江阳染血的手指在窗台写下公式，462nm的蓝光与598nm的橙光交织成特殊编码，"把这个...交给中科院...张教授..."

急救车的蓝光穿透雨幕时，苏葵在休克前最后看到的，是那株凤凰葵在台风中昂首怒放。花盘上的血渍正被雨水冲刷成淡粉色，像少年永远停留在十七岁的笑颜。

终章 机械花期

三年后的漠河极光节，全球首座全光谱温室正式启用。苏葵抚摸着恒温箱里的凤凰葵种子，防护服内置的智能芯片正将紫外线转换为琥珀色的安全光。

"江阳你看，我们种的向日葵能开到北极圈了。"她对着星空轻声说。

玻璃穹顶缓缓展开，机械臂在夜幕中绘制出精确的星轨。这是根据江阳遗留的公式设计的"人造宇宙花期"，让向日葵在永夜之地也能追逐太阳。当年那本被血浸透的笔记躺在展柜里，最后一页的涂鸦终于破译——是幅用输液管绘制的向日葵星云图。

极光降临的刹那，所有凤凰葵同时转动花盘。苏葵解开防护服领口，允许0.01流明的绿光落在锁骨处的疤痕上。那里纹着少年未写完的公式，此刻正在极光中微微发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