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踮起脚尖时,水晶吊灯的光正斜斜切过江晟的侧脸。十八岁的少年坐在胡桃木书桌前,钢笔在《天体物理》的扉页上划出沙沙的声响,睫毛在灯光下像停驻的蝶翼,投下一小片令人心颤的阴影。
这是秦晚今晚第三次偷看江晟的书房。
第一次是在晚饭后,她端着果盘经过走廊,看见他解开了校服最上面的纽扣,锁骨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第二次是借着送咖啡的名义,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沾了墨水——那是他思考时转笔留下的习惯。而现在,她的帆布鞋在地毯上蹭出细碎的声响,心跳声大得仿佛要穿透胸腔。
"要看就进来看。"
江晟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秦晚猛地后退,手肘撞倒了门边的青瓷花瓶。她手忙脚乱地去接,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抢先扶住。雪松香气扑面而来,江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时,校服领口掠过她的鼻尖。
"江、江晟哥..."秦晚攥紧了校服下摆,后颈被他指尖无意擦过的地方像是被火星烫到。他们明明同岁,他却总让她叫哥哥,就像小时候她非要挤进他被窝看星星时那样。
江晟垂眼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他接过她怀里抱着的奥数试卷,铅笔在纸上划出流畅的轨迹:"这道题。"他的声音带着刚变声完的低沉,"用傅里叶变换会比你现在的解法快三倍。"
秦晚盯着他滚动的喉结走了神。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十二岁那年她学骑自行车失控时,江晟为了保护她而被铁丝划伤的。当时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衬衫,他却只顾着检查她膝盖上的擦伤。
"听懂了?"江晟用铅笔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
"啊?哦..."秦晚慌忙点头,却在心里偷偷记下他解题时微蹙的眉头。这个表情她见过无数次——在江晟拼乐高时,在解数学竞赛题时,在...看她的时候。
二楼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秦晚转头,看见李芸芙摔在养母最爱的珐琅彩茶杯前。这个三个月前被接回江家的真千金跪坐在碎片中,眼眶通红地去捡那些锋利的瓷片,手指立刻渗出血珠。
"妈妈对不起..."李芸芙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恰到好处地落在手背的伤口上。
秦晚看着养母惊慌失措地冲过去,就像过去十七年每次自己生病时那样。但现在母亲怀里抱着的是另一个人,那个穿着纯白连衣裙、看起来柔弱无害的女孩。
"别动。"江晟突然握住秦晚冰凉的手腕,他的拇指在她脉搏处轻轻摩挲,"看李芸芙的指甲缝。"
秦晚眯起眼睛。月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她清楚地看见李芸芙食指与中指之间闪着可疑的亮光。
"胶水。"江晟的声音很轻,呼吸扫过她耳尖,"上周钢琴比赛前,你的琴弦也是她割断的。"
秦晚猛地抬头。月光在江晟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银辉,他瞳孔里映着她苍白的脸。她想问你怎么知道,却听见养父在楼下喊:"小晚,来尝尝芸芙做的桂花糕。"
江晟的手指滑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的瞬间,秦晚感觉有什么温暖的东西从相接的皮肤一直流进心里。"别吃,"他凑近她耳边,"我闻到杏仁味了。"
餐厅里,李芸芙正殷勤地给每个人夹点心。当她把一块桂花糕放到秦晚碟子里时,手腕上的玉镯"不小心"撞翻了果汁杯。
"对不起姐姐!"李芸芙手忙脚乱地擦拭,却让橙汁全泼在了秦晚的校服裙上。养父皱起眉头,而养母已经起身去拿干净毛巾。
秦晚看着李芸芙眼底闪过的得意,突然笑了。她端起那碟桂花糕:"没关系,妹妹特意做的,我们一起吃?"
李芸芙脸色微变,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餐巾。
"我陪小晚去换衣服。"江晟突然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拉起秦晚。经过厨房时,他顺手把那碟桂花糕倒进了垃圾桶。
二楼走廊的月光像一条流动的河。秦晚看着自己和江晟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他们也是这样手拉手跑过这条走廊——那天她第一次来例假,校裤染了血,是江晟脱下外套替她围在腰间。
"为什么?"在储物间门口,秦晚终于问出口,"为什么注意李芸芙的指甲?"
江晟从柜子里取出备用校服,闻言顿了顿。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道光痕,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深:"因为我在看着所有靠近你的人。"
秦晚的心脏漏跳一拍。江晟向前一步,将她困在衣柜与自己的身体之间,修长的手指抚上她沾了果汁的衣领。他的呼吸拂过她锁骨,带着薄荷糖的清凉:"包括我。"
储物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姐姐..."李芸芙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条干净裙子。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突然泫然欲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江晟头也不回:"是。"
李芸芙的眼泪僵在眼眶里。秦晚看着她抽搐的嘴角,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这个所谓的妹妹永远不会知道,她和江晟之间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他教她解不开的数学题,她听他讲枯燥的天体物理;他们在阁楼用旧床单搭帐篷,透过星空仪看投射在天花板上的银河;她发烧时他整夜守在床边,用湿毛巾敷她的额头...
"小晚,"江晟突然捏了捏她的手指,"看月亮。"
秦晚转头望向窗外。满月悬在梧桐树梢,银辉洒满整个庭院。她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江晟在同样的月光下对她说过的话。
"等我们长大,"少年时的江晟指着月亮承诺,"我要在那里建一座玻璃房子,让你每天都能看到地球升起。"
当时她笑他痴人说梦,而现在,十八岁的江晟站在月光里,眼神比当年还要认真。
楼下传来养母呼唤李芸芙的声音。秦晚看着那个所谓的妹妹不情不愿地离开,突然伸手拽住江晟的领带,迫使他低下头来。
"江晟哥,"她在他耳边轻声说,满意地看着他的耳尖迅速变红,"傅里叶变换那道题,你再教我一遍好不好?"
江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伸手关上了储物间的门,月光被隔绝在外的瞬间,秦晚听见他说:"这次要收学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