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时,秦晚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在发抖。
走廊的灯光惨白,照得江晟后背的烧伤愈发狰狞。医生剪开他被血黏住的衬衫时,秦晚看见一块碎玻璃还嵌在皮肉里,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
"需要清创缝合。"医生推了推眼镜,"家属去办一下手续。"
秦晚刚要起身,李芸芙已经挤到病床前:"我去吧,姐姐应该累了。"她伸手去接病历本,腕间的玉镯"恰好"滑到江晟眼前——那是江母昨天刚给的传家宝。
江晟突然抬手,烧伤的掌心按住秦晚手背:"让她去。"他声音沙哑,目光却冷得像淬了冰,"顺便告诉护士,我青霉素过敏。"
李芸芙脸色一僵。秦晚看见她指甲掐进病历本里,转身时高跟鞋在地砖上磕出清脆的响。
"撒谎。"病房门关上后,秦晚用棉签沾了水润湿江晟干裂的唇,"你明明对头孢过敏。"
江晟低笑牵动后背伤口,闷哼一声:"你倒是记得清楚。"
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溜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秦晚想起十二岁那年她食物中毒,江晟也是这样整夜守在病床边,把她的长发编成乱七八糟的辫子。当时月光也是这么落在他脸上,像此刻一样温柔。
护士来换药时,秦晚被请到走廊。长椅另一端,养父母正低声交谈:"...芸芙说是小晚打翻了香槟塔..."
秦晚攥紧了江晟的校服外套——火场里他脱下来裹住她的那件。口袋里有硬物硌到手指,摸出来是个烧焦的丝绒盒子,里面躺着半枚残缺的星空徽章。
她呼吸一滞。这是天文台限量发行的纪念品,去年她和江晟因为暴雨错过了购买时间。而现在,这枚本该绝版的徽章躺在他口袋里,边缘还有被火燎过的痕迹。
"找到了?"江晟不知何时站在病房门口,输液架在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他苍白的脸上带着倦意,却朝她伸出手:"本来想等成人礼结束给你。"
秦晚的视线模糊了一瞬。她想起火灾前江晟说的那句"你不需要让着她",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些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涌,那些她以为只有自己在意的细节,原来他都记得。
"江晟哥..."她嗓子发紧,"为什么..."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李芸芙挽着江母快步走来,脸上还挂着泪:"阿姨,姐姐是不是生我气了?我刚才看见她拿着学长的..."
她的目光落在秦晚手中的徽章上,声音戛然而止。江母脸色骤变:"这徽章...阿晟你去了天文台?医生明明说过你的哮喘..."
秦晚猛地抬头。江晟的哮喘自从十四岁后就再没发作过,除了去年夏令营——那天他消失了一整晚,回来时浑身湿透,说是去追萤火虫。
而现在,星空徽章缺掉的一角正安静地躺在她掌心,像终于拼齐的拼图。
"暴雨那天?"她声音发抖,"你说去便利店..."
江晟用缠着绷带的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指腹有薄茧,温度却滚烫:"买到了最后一套。"他顿了顿,"可惜被雨淋湿,晾的时候又被野猫抓坏一角。"
走廊灯光忽然暗了一瞬。秦晚在明灭的光线里看见他眼底的自己,那么小,却又那么清晰地映在他瞳孔中。十七年的光阴凝成这一刻,所有未竟的话语都变得苍白。
李芸芙突然冲过来抢夺徽章:"姐姐别碰!学长为了这个差点..."
"够了。"江晟截住她的手腕,声音冷得像冰,"需要我调监控看看香槟塔是怎么倒的吗?"
江母倒吸一口气。李芸芙脸色刷白,腕间的玉镯"啪"地摔碎在地上。翡翠碎片四溅,像一场终于停息的暴雨。
秦晚在满室寂静中握紧那枚徽章。残缺的星图硌在掌心,有些疼,却又奇异地让人安心——就像身后江晟平稳的呼吸,像十七年来每个她害怕的夜晚,他隔着被子轻轻拍她的那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