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夏站在父亲书房外的回廊上,手指紧紧攥着丝帕。晨露未晞,她的裙角已被打湿,却浑然不觉。昨日那道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搅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父亲,女儿求见。"她终于抬手轻叩门扉。
"进来吧。"云相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起来比平日多了几分疲惫。
推门而入,云知夏看见父亲正站在窗前,手中握着一卷奏折。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显得格外苍老。
"父亲,女儿不愿嫁。"云知夏直截了当,声音虽轻却坚定。
云相国转过身,眉头紧锁:"知夏,这是圣旨。"
"女儿与那萧将军素不相识,怎能做夫妻?"她上前一步,眼中闪着倔强的光,"父亲在朝中位高权重,若向皇上求情——"
"糊涂!"云相国突然厉声打断,随即又压低声音,"你以为这赐婚只是皇上的一时兴起?"他走近几步,声音几不可闻,"北疆军饷亏空案牵涉甚广,皇上这是要借联姻稳住朝局。"
云知夏心头一震。北疆军饷案?她隐约听过这个传闻,说是拨给边疆将士的军饷被人层层盘剥,导致边关将士缺衣少食。难道此事与相府有关?
"父亲,我们云家......"
"莫要多问。"云相国抬手制止,"你只需记住,这门婚事关乎家族存亡。萧执不是简单人物,他手握重兵,深得皇上信任。"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况且,为父观那萧将军相貌堂堂,气度不凡,也不算委屈了你。"
云知夏咬住下唇。她知道再争辩也是徒劳,皇命如山,何况还牵扯到朝堂大事。可她不甘心就这样被当作棋子,嫁与一个陌生人。
"女儿明白了。"她低声道,行了一礼退出书房。
回闺房的路上,云知夏步履沉重。穿过花园时,一阵风吹过,梨花纷纷扬扬落下,恰如她那首《落梅》中所写。她忽然想起昨日萧执说的那句话——"就像边关将士的血,洒在沙场,京城却无人记得。"
那个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人?
"小姐!"青杏匆匆跑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右丞相府上送来了贺礼,说是恭贺小姐喜得良缘。"
云知夏蹙眉:"右丞相?"父亲与右丞相向来政见不合,此时送礼,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是啊,听说昨日圣旨一下,满朝震惊呢。"青杏压低声音,"今早市井里都在传,说兵部尚书在朝堂上当场变了脸色。"
"朝堂之事,莫要妄议。"云知夏轻声斥责,心中却掀起波澜。看来这桩婚事确实搅动了朝局。
回到闺房,青杏一边为她梳发,一边絮絮叨叨说着听来的闲话:"小姐,这几日京城出了怪事呢。东市绸缎庄王掌柜的女儿前日失踪了,昨日在西郊发现了尸首,听说......"她突然噤声。
"听说什么?"云知夏从铜镜中看向青杏。
"听说那姑娘全身无伤,只是心口处有一朵红梅印记,像是烙上去的。"青杏声音发抖,"更奇怪的是,那姑娘脸上还带着笑,仿佛死前见到了极欢喜的事。"
云知夏手中的玉簪一顿。红梅印记?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听乳母讲过的传说,前朝有个专杀少女的魔头,就会在死者心口烙下梅花。
"此事还有谁知道?"
"官府压着消息呢,怕引起恐慌。我是听王掌柜家的丫鬟说的,她们一家已经搬离京城了。"青杏为云知夏绾好发髻,"小姐近日千万别独自出门,太吓人了。"
云知夏点点头,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安。这桩离奇命案与突如其来的赐婚,是否有什么联系?
与此同时,镇国将军府内,萧执正在书房听取副将程岩的汇报。
"将军,查清楚了。北疆军饷亏空案中,最后一批银两是在经过云州时失踪的。而云州知府,是云相国的门生。"程岩递上一份密报。
萧执接过,眉头紧锁。云州是通往北疆的必经之路,若说云相国对此毫不知情,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继续查,不要打草惊蛇。"他沉声道,"另外,派人盯着右丞相府和兵部尚书府,看他们对赐婚有何反应。"
"是。"程岩领命,又犹豫道,"将军,那云小姐......"
萧执眸光一沉:"她与此事应当无关,但也要派人暗中保护。毕竟现在全京城都知道她即将成为我的夫人,难保不会有人打她的主意。"
说到"夫人"二字时,萧执语气微不可察地一顿。昨日在相府初见云知夏,那个抚琴吟诗的清冷女子,与他想象中的相府千金大相径庭。特别是她那首《落梅》,字字透着看透世情的孤高,竟让他这个见惯生死的将军也为之动容。
"将军,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程岩犹豫道。
"说。"
"皇上此时赐婚,是否意在让将军监视云相国?若真如此,将军与云小姐的婚姻恐怕......"程岩没再说下去。
萧执望向窗外,远处是相府的方向。他何尝不明白这其中利害?皇上此举,明为赐婚,实则是要他借机调查云相国。可那个叫云知夏的女子,注定要成为这场政治博弈中的牺牲品。
"我自有分寸。"最终,萧执只是这样回答。
夜幕降临,云知夏辗转难眠。她披衣起身,来到书桌前,取出一本空白册子,开始记录近日发生的种种怪事:赐婚、军饷案、少女命案......她有种预感,这些看似无关的事件,或许暗藏联系。
"小姐,这么晚还不睡?"青杏揉着眼睛走进来。
"就睡了。"云知夏合上册子,"对了,明日我要去一趟藏书阁,你陪我同去。"
"小姐要找什么书?"
"有关北疆军制和历年军饷拨付的记录。"云知夏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既然无法拒绝这桩婚事,那至少她要弄清楚,自己即将嫁入怎样的漩涡。
青杏瞪大眼睛:"小姐怎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
云知夏没有回答,只是望向窗外。月光如水,梨花如雪,而她的心,却已不再平静。
就在云知夏主仆交谈的同时,相府围墙外的阴影里,一个黑衣人正静静注视着闺房的灯光。他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钱上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
"相府千金......"黑衣人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诡异的笑意,"好一朵娇贵的花,不知摘下来时,会不会也笑得那么美?"
夜风吹过,黑影如烟消散,只余下一地零落的梨花,无声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