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将军府送来的聘礼到了,老爷让您去前厅过目。"青杏的声音将云知夏从沉思中唤醒。
她放下手中的《北疆志》,揉了揉眉心。自从赐婚圣旨下达已过去七日,她几乎翻遍了相府藏书阁所有关于北疆的记载,却仍未理清军饷案的来龙去脉。
"知道了。"云知夏起身整理衣裙,铜镜中的自己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
前厅里,红木箱笼一字排开,绫罗绸缎、珠宝玉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云知夏却一眼看见了站在父亲身旁的萧执。今日他未着戎装,而是一身靛青色长袍,腰间悬着一块古朴的玉佩,倒像个儒雅的文人。
"知夏,来看看萧将军送来的聘礼。"云相国笑容满面,仿佛全然忘了女儿当初的不情愿。
云知夏福了一礼,目光刻意避开萧执:"父亲做主便是。"
"云小姐。"萧执拱手,声音低沉,"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商。三日后宫中设宴,皇上特意嘱咐,要我们一同出席。"
云知夏指尖微颤。宫中宴席意味着更多的目光,更多的议论。她抬眼看向萧执,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那双如墨的眼眸深不见底。
"臣女遵旨。"她轻声道。
"既如此,不如让萧将军带你出去走走。"云相国突然提议,"正好熟悉熟悉。"
云知夏愕然看向父亲,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神色。这不是单纯的父女情深,而是别有用心。
"这......"
"荣幸之至。"萧执已经拱手应下,"听闻城南梅林尚未凋尽,不知云小姐可愿同往一观?"
拒绝已无可能。云知夏只得点头:"容我换身衣裳。"
马车内,云知夏紧贴着窗边而坐,仿佛要尽可能拉开与萧执的距离。狭小的空间里,她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沉香气,混合着一丝铁锈般的冷冽——那是久经沙场的人才有的气息。
"云小姐不必如此戒备。"萧执忽然开口,"这场婚事,你我都是身不由己。"
云知夏侧目看他:"将军此言差矣。您是朝廷栋梁,深得皇上信任,若真不愿,大可推辞。"
"是吗?"萧执唇角微扬,却无笑意,"那云小姐为何不拒?相国大人掌朝政多年,若开口求情,皇上未必不准。"
两人目光相接,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试探与警惕。
"停车。"萧执突然喊道,"我们步行入园。"
城南梅林虽已过了盛放时节,但仍有零星花朵倔强地挂在枝头。云知夏走在前头,淡青色的裙裾拂过落花,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云小姐近日在查北疆军饷案?"萧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云知夏差点踩空。
"将军何出此言?"她强自镇定。
"相府藏书阁的记录显示,近日有人调阅了所有与北疆军务相关的典籍。"萧执走到她身侧,"而据我所知,相府中对此感兴趣的,除了云小姐,别无他人。"
云知夏心跳加速。他在监视相府?这场婚事果然另有目的。
"只是好奇未来夫婿驻守过的地方罢了。"她勉强一笑,"将军多虑了。"
萧执没有追问,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听闻云小姐精通古籍,不知可否帮我看看这个?"
云知夏迟疑地接过,展开一看,竟是《孙子兵法》的残篇,而且是罕见的古抄本。她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开始辨认上面的文字。
"这里'虚实'二字与通行本不同,当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噤声。
"当是什么?"萧执目光灼灼。
云知夏咬了咬唇:"当是后人篡改。原文应作'虚则实之',而非'实则虚之',意义截然相反。"
萧执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云小姐果然博学。这卷竹简是我在北疆一座古墓中所得,一直无人能解。"
"将军盗墓?"云知夏挑眉。
"为寻敌军密道。"萧执坦然道,"兵法云'知己知彼',北疆蛮族常借古墓为掩护,挖掘地道偷袭我军。"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一株老梅树下。云知夏仰头望着枝头最后的几朵梅花,忽然道:"将军如何看待那首《落梅》?"
萧执沉默片刻:"诗是好诗,只是太过孤绝。落梅虽寂,来年又发新枝。云小姐年纪轻轻,何必如此悲观?"
云知夏心头微震。这是第一次有人读懂她诗中深意。
"将军谬赞了。"她低声道,忽然看见萧执抬手从她发间取下一片花瓣,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两人俱是一愣。
"时候不早,该回去了。"萧执率先转身,耳根却微微泛红。
回程的马车上,两人都没再说话,但气氛已不似来时那般剑拔弩张。
三日后,宫中宴席。
云知夏身着淡紫色宫装,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梅花,清丽脱俗。萧执则一身墨色锦袍,腰间佩剑,英武不凡。两人并肩而行,引来无数目光。
"萧爱卿,云小姐,这边请。"皇帝笑容和蔼,却让云知夏感到一阵莫名的压迫。
宴席间,皇帝突然提议比试射艺,点名要萧执与兵部尚书之子较量。萧执从容应战,三箭皆中靶心。就在众人喝彩时,皇帝却道:"云小姐也来一试如何?"
云知夏愕然。她虽通琴棋书画,却从未习过射艺。
"陛下,臣女......"
"微臣愿为云小姐执靶。"萧执突然单膝跪地,"云小姐只需放心拉弓,微臣保证箭无虚发。"
皇帝大笑应允。云知夏忐忑地接过弓,手指刚搭上弦,就感到萧执站在身后,虚扶着她的手臂。
"放松,跟着我的力道。"他的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
云知夏屏息,随着萧执的引导拉开弓弦。那一刻,她仿佛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闻到他呼吸中的酒香。箭离弦而出,正中靶心。
"好!"皇帝拍掌,"果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宴席散后,萧执护送云知夏回府。马车刚转过街角,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有人跟踪我们。"
云知夏一惊,正欲开口,马车猛地一晃,接着传来马匹的嘶鸣声。
"待在车里别动!"萧执拔剑冲出。
外面传来打斗声和惨叫。云知夏掀开车帘一角,看见三名黑衣人正围攻萧执,而地上已躺倒两人。萧执剑法凌厉,招招致命,转眼又解决一人。但剩下的两名黑衣人突然改变策略,一人缠住萧执,另一人直扑马车而来。
云知夏来不及思考,抓起车内的铜壶朝来人砸去。黑衣人闪身避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云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放开她!"萧执怒吼,却被另一名黑衣人死死缠住。
黑衣人拽着云知夏就要离开,她急中生智,拔下头上的玉簪狠狠刺向对方眼睛。黑衣人吃痛松手,云知夏趁机挣脱,却被裙摆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云知夏!"萧执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他拼着肩头挨了一刀,终于斩杀最后一名刺客,冲到云知夏身边。
"我没事。"云知夏勉强坐起,却发现萧执右肩已被鲜血浸透,"你受伤了!"
"小伤。"萧执咬牙撕下衣角简单包扎,"先离开这里。"
回到相府,云相国见二人狼狈模样,大惊失色。萧执简短说明遇袭经过,却隐去了云知夏出手相助的细节。
"知夏,你先回房。"云相国沉声道,"我与萧将军有话要说。"
云知夏不情愿地退出,却在转角处停下脚步。
"刺客身上有梅花印记。"萧执的声音隐约传来,"与近日京城少女失踪案有关。"
"什么?"云相国声音陡然提高,"他们为何盯上知夏?"
"恐怕......是因为我们的婚事。"
云知夏捂住嘴,轻手轻脚地离开。回到闺房,她立刻唤来青杏:"帮我查查,最近失踪的少女都是什么背景?"
"小姐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青杏疑惑道。
"别多问,快去。"
夜深人静,云知夏辗转难眠。今日遇袭时萧执那声焦急的呼唤犹在耳边。她起身来到书桌前,翻开那本记录各种疑点的册子,新添一行:"梅花印记—刺客—军饷案?"
她有种预感,自己正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而萧执,或许既是漩涡的中心,也是她唯一的依靠。
窗外,一片梅花随风飘落,无声地贴在窗棂上,如同一滴凝固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