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云知夏就被青杏叫醒。闺房里挤满了人,一盆盆香汤,一件件嫁衣,晃得她眼晕。
"小姐,抬手。"青杏声音发颤,帮她穿上里衣。
铜镜里的云知夏脸色苍白。今天之后,她就是镇国将军夫人了。那个眉角带疤的男人,会成为她的丈夫。
"听说将军府比相府还大。"喜娘一边梳头一边说,"萧将军虽然严肃,但府里没别的女人,小姐过去就是女主人。"
云知夏掐紧掌心。女主人?她不过是父亲安插在萧执身边的棋子。前天晚上那句"多为家里打听消息",还在耳边响着。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唱词声中,她被一层层裹进大红嫁衣。金线凤凰在裙摆上展翅,却压得她喘不过气。最后一支金钗插好,镜中人已经看不出半点云知夏的影子。
"吉时到!"
鞭炮炸响。云知夏被搀出闺房,穿过挂满红绸的院子。相府大门外,萧执一身红袍骑在马上,挺拔如松。看见她出来,他利落地翻身下马。
两人目光相碰,萧执眼里闪过一丝什么,又很快恢复平静。云知夏垂下眼睛。
迎亲队伍穿过京城主街。云知夏坐在轿子里,透过珠帘看见路边一个小女孩指着她喊"新娘子好漂亮",立刻被母亲拽走。那妇人脸上不是羡慕,而是恐惧。
将军府前,仪式更繁琐。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云知夏机械地跟着喜娘动作,直到被送进洞房,才松了口气。
新房里红烛高烧,床上撒满红枣花生。云知夏坐在床沿,手心冒汗。脚步声靠近,她的心跳突然加快。
萧执推门进来,带着酒气。他用秤杆挑起盖头。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愣神。
"请新人饮合卺酒。"
交杯酒下肚,火辣辣地烧到胃里。喜娘们退下后,屋里安静得可怕。
"云小姐,"萧执先开口道,"辛苦了。"
云知夏捏紧嫁衣上的金线。
萧执走到窗前:"这婚事非你我所愿。西厢的听雪轩已经收拾好了,你想搬随时可以搬。"
云知夏抬头。分房而居?等于告诉外人他们夫妻不和。但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多谢将军。"她轻声说。
萧执拿起合卺杯:"今晚我睡外间。明天开始住书房。"说完转身离开,留下满室红烛。
她慢慢取下沉重头饰。这场婚姻果然是做戏。可心里那点失落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清早,整齐的脚步声惊醒云知夏。推开窗,萧执正在院里练剑,招式干净利落,剑锋扫落的梅花纷纷扬扬。
他忽然收剑回望。云知夏猛地关上窗,心跳如鼓。
早饭后,管家带她逛将军府。府邸比相府大得多,最让她意外的是藏书楼,规模堪比皇家书院。
"将军虽是武将,但爱读书。"管家说,"这些书大半是他自己搜集的。"
云知夏手指划过书脊,在一排兵书旁发现许多诗集,有些还是珍本。她抽出一本《玉台新咏》,扉页上"萧执珍藏"四个字,笔力刚劲。
这个发现让她对萧执的印象有了变化。
三天后,她搬进听雪轩。西厢安静,正合她意。但她很快发现,萧执虽然同意分居,却派了四个丫鬟日夜"伺候",其实是监视。
"青杏,打听下将军平时都在哪活动。"她一边整理书一边说。
"小姐不知道?"青杏凑过来,"将军每天寅时练剑,辰时去军营,酉时回来就在书房待到子时。全府都知道。"
这么规律?云知夏挑眉。她有了主意。
第二天,她带着青杏去藏书楼,专挑萧执常看的书,还在书页间夹了批注的纸条。一连五天,天天如此。
第六天傍晚,她正在轩中弹琴,萧执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她批注过的《孙子兵法》。
"云小姐懂兵法?"他直接问。
云知夏按住琴弦:"略懂。"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句批注很有见地。"萧执眼里带着探究,"能详细说说吗?"
云知夏心里一动,脸上不显:"将军有空的话。"
那晚起,萧执每天都会来听雪轩聊半个时辰。从兵法到诗词,从朝政到民生,两人各抒己见,常常争论,却也投契。
云知夏发现萧执看似严肃,其实学识渊博,尤其熟悉北疆风土。萧执也惊讶于她的见识,完全不像深闺女子。
一个月后的深夜,云知夏正在灯下整理少女失踪案的线索,院里突然嘈杂起来。她推开窗,看见萧执被两个亲兵扶着走进来,右臂鲜血直流。
"将军受伤了?"她脱口而出。
萧执抬头,脸色惨白:"小伤。"
云知夏顾不上披外衣,快步下楼。那哪是小伤?一道刀伤从肘部延伸到手腕,皮肉外翻,能看见骨头。
"叫大夫!"她对亲兵喊,同时扶住萧执另一边,"扶将军到我房里。"
"不用......"
"闭嘴!"云知夏吼道,"再不止血,你这胳膊就废了!"
萧执愣了一下,只好乖乖被她扶进听雪轩。
烛光下,伤口更显狰狞。云知夏咬唇,拿出自制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
"会疼。"她警告道,然后干脆利落地撒上药粉。
萧执肌肉绷紧,但一声不吭。云知夏熟练地包扎,手指偶尔碰到他紧绷的手臂。
"云小姐会医术?"萧执声音沙哑。
"一点。"云知夏专注地缠布条,"小时候常看府里大夫治伤,学了点。"
包扎完,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萧执接过时,两人的手指碰了一下,云知夏立刻缩回手。
"谢谢。"萧执喝了一口,"没想到云小姐还有这本事。"
"我也没想到镇国将军会半夜带伤回来。"云知夏反问,"军务出问题了?"
萧执沉默了一会:"我在查少女失踪案。"
云知夏心头一跳:"那不是京兆尹的事吗?"
"最后失踪的女子,父亲是北疆军需官。"萧执直视她,"他带着军饷案的密件来京,女儿被抓后,密件也不见了。"
云知夏倒吸一口凉气。少女案真的和军饷案有关!
"你......"萧执突然前倾,"似乎不惊讶。"
云知夏镇定地回望:"将军忘了?我也被袭击过。自然关心案情。"
萧执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云知夏,你真是个谜。"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云知夏心头一颤,不知如何回应。
"不早了,将军该休息了。"她起身送客。
萧执走到门口,又回头:"明天我会加派人手。最近...小心点。"
云知夏点头,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长出一口气。今晚的意外,似乎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那层隔阂。
她回到桌前,翻开记录册,写下:"军需官之女—密件—梅花印记"。写完盯着看了一会,又在旁边添上"萧执"两个字,画了个圈。
窗外,月亮孤零零挂在天上,照得满园梅花发白。云知夏忽然想起那首《落梅》,和萧执说的"落梅虽寂,来年又发新枝"。
也许这段政治婚姻,也能像梅树一样,在寒冬里长出新的可能?